“可,可平白無故,怎會被高丞相告一個奪權?”杜菀姝有些不解。
“我來就是想問問兩年前到底發生何事。”陸昭回答。
杜菀姝大概明白了。
不管兩年前雲萬裡如何與高丞相產生嫌隙,都得罪了對方。
巧的是,不日之前父親也彈劾了高承貴,之後有了賜婚一說。杜菀姝迅速串聯起前因後果:官家未必能記得高承貴手下的武將姓甚名誰,這八成是高丞相趁著官家火在頭上攛掇的。
“好個——”
杜菀姝一時生氣,險些就把“奸佞”二字說出口。直至撞見陸昭清明的眼神,生生將不好聽的話又咽了回去。
陸昭自然知道杜菀姝想說什麼。
他強打起精神,撐起笑容。陸昭故作憤怒,輕輕一拍手:“好個奸佞貪官,竟然敢迷惑皇兄!”
杜菀姝該笑的。
陸昭哥哥也難受,不也在逗自己笑麼?於是她再沒心情,還是賞臉地勾了勾嘴角。
她對高承貴幾乎沒什麼印象——高家沒有嫡女,杜菀姝與幾名高家娘子的交情泛泛,對高丞相本人,隻是見過一兩次,知道他是個善於言談、器宇軒昂的長輩,除此之外一概不清楚。
這般人物,竟小心眼到如此地步?
“既,既然知道來龍去脈,”杜菀姝小心翼翼地出言,“那此事可還有回轉餘地?”
雲萬裡是個可憐人。
本瞧見他臉上的傷疤,杜菀姝忍不住心生憐憫。好端端的英俊兒郎,平白無故吃這麼大苦,換誰看著都會難過的。而他竟還是名將軍呢,看雲萬裡年紀也不是很大,頂破天二十五六,能成為丞相的左右手南下平叛,定然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可杜菀姝覺得他可憐,不代表要嫁給他。
她、她又不認識他,哪兒有說嫁就嫁的道理!
陸昭苦笑幾聲:“若不是有聖旨,許還有回轉餘地,但現在皇兄下了聖旨……”
說到最後,陸昭終於遏製不住,強撐著的笑容消失殆儘。
桃花眼裡隱隱的哀傷,如清泉般溢出,恨不得要撒到地上。陸昭看起來悲傷至極:“是我無能,讓菀姝妹妹受這麼大委屈,若是我能早點——”
“這與陸昭哥哥有什麼乾係!”
杜菀姝微微拔高了聲音,搶下話題:“明明就是,明明就是——”
她也說不下去了。
與誰有乾係,彼此心知肚明,可她卻不能說。杜菀姝看著陸昭悲痛,既心疼又酸澀。
自幼與陸昭哥哥相識,她從未覺得對方距離自己這麼遙遠過。
“此事定會給菀姝妹妹一個交代的。”
平複好心情後,陸昭允諾道:“不管是杜大人,還是我,決計不會讓你受委屈。”
若是真的就好了。
杜菀姝恨不得一覺醒來,發現這件事就像往常一樣,父兄與陸昭哥哥打點好一切,她還能繼續做那個無憂無慮,泡在蜜罐子裡長大的杜家娘子。
可事已至此,不論怎麼收場,都不會一件簡單的事情。
與陸昭分彆,杜菀姝怏怏回到自己的閨房。
也許杜菀姝不了解朝堂之爭,但她很清楚,自己……還有兄長、母親,整個杜家,都已經卷入了政治紛爭裡。
雲萬裡與杜菀姝一樣,是棋局上微不足道的棋子。
城門吏竟然是個將軍。
杜菀姝驚訝之餘,回想起雲萬裡英武端莊的身段,又覺得毫不意外。
她還從來沒有近距離與武人打照麵呢,平日裡杜菀姝接觸過的,都是父兄和陸昭哥哥這樣的翩翩君子。杜菀姝並不怕雲萬裡,她甚至有點好奇。
怎樣的事故,能讓一名青年將軍遭此大劫?
他要琢磨的事情,比杜菀姝要複雜得多吧。
隻是杜菀姝一麵這麼想,一麵又得應付緊跟賜婚到來的瑣事。
轉天上午,觀星就拉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拎著兩道帖子進門來。
“娘子,這是程家四娘子的帖子,”觀星嘀咕,“說是明日要請你去賞荷。”
程家四娘子程喜兒,是陸昭哥哥眾多的表妹之一。她喜歡陸昭哥哥許多年,京城的娘子們無人不知。
過往的時候程喜兒就愛說酸話找杜菀姝不自在,隻是陸昭哥哥對程喜兒態度客氣又疏離,杜菀姝根本不願意與之計較。眼下倒好,賜婚的風聲傳來,她怕是要笑到天上去了。
“說我身體不適,回了吧。”杜菀姝平靜回應。
都這地步了,誰還有空和她置氣。
觀星義憤填膺地收起帖子,又拿起另外一張:“劉家娘子也要請你去馬場呢,這個娘子不如去一去,散散心?”
杜菀姝想了想:“還是算了,就說我改日再找她。”
劉家娘子劉朝爾,倒是和杜菀姝關係真的不錯。她是武門之女,性格爽利,把杜菀姝認成朋友便是掏心掏肺的好。
馬場倒是個散心的好去處,但杜菀姝自覺還沒有丫鬟管家們眼中那麼悲痛欲絕。
她確實傷心沒錯,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呢。杜菀姝還是沒弄清楚雲萬裡在其中的位置。
他是怎麼被選中與高丞相一同平叛的?杜菀姝在京中可沒聽說過任何姓雲的將軍,是地方來的吧。
最重要的是,父親能否信任他?
杜祥叔可打聽不出來這些,也不好去問陸昭哥哥。或許到二哥麵前哭上一哭有用處,二哥最怕她掉眼淚了。
打定主意後,杜菀姝便收斂心神,不再沉溺於情緒之中。
…………
……
隻是,計劃的好,遠沒變化來得快。
過了晌午,杜菀姝還沒出門,就聽到屋外一陣嘻嘻哈哈。而後自打賜婚之後就愁眉苦臉的觀星觀月,紛紛含著笑意進門:“娘子,劉家娘子來看你啦。”
杜菀姝:“……”
說改日再見了,怎麼還非得上門,這不是討人嫌麼?
“我不見,”杜菀姝頓時來了氣,“叫她回去。”
“奴可趕不走劉娘子,”觀星笑著說,“娘子快出門看看吧。”
出門?這幅口氣,杜菀姝頓時察覺出情況。
她收拾好衣衫,踏出房門。前腳剛剛跨過門檻,就看到自己的小院子牆頭上,坐著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她作武人打扮、身穿甲胄,大大咧咧騎在八尺有餘的牆頭上,見杜菀姝出來了笑道:“我還以為你躲在家裡哭鼻子呢。”
這不是劉朝爾那頭小倔驢,還能是誰?
原本杜菀姝聽說劉朝爾非得來還氣鼓鼓的,可見她人都上牆了,這幅荒唐場麵,杜菀姝隻覺得好笑,憋著的火頃刻消散待儘。
真是有多少哀愁彆緒,都能被劉朝爾打岔打飛到天邊去。
“劉家的女將軍是聽不懂人說話不成,說不見,怎麼還上門自討沒趣?”杜菀姝話說的不客氣,和久違的笑意卻爬上眼底。
“那自然是有要緊事。”
劉朝爾縱身一躍,輕盈落地:“我聽說官家把你賜婚給雲萬裡了?”
杜菀姝愕然:“你認得他?”
怎麼各個都認得,就她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