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兒與程喜兒聞言均是一頓。
雲萬裡本就一臉肅然,還一道燒傷疤痕覆蓋了小半張臉,京城的娘子哪見過這般陣仗?哪怕是聽聞了雲萬裡的“名聲”,也是被他臉上的傷疤嚇了一大跳。
二人隻是匆忙見禮,連頭也不敢抬。
對此,雲萬裡本人倒沒什麼意見。
他對周遭環境敏銳,早已對各種異樣的目光習以為常。雲萬裡低頭看向杜菀姝:“我去買蓮子,傘給你。”
杜菀姝又瞥了一眼雲萬裡的深色衣衫,忍俊不禁:“夫君打著吧,這綠蔭剛好乘涼呢。”
這麼跑到太陽底下去,她真怕雲萬裡中暑。
雲萬裡多看了一眼杜菀姝。
再不在乎,他也能察覺出程家兩位娘子的微妙態度。不過好在,杜菀姝仍是那副含著笑意的模樣,雲萬裡知她不在乎,就沒多說什麼,先一步離開。
京城的娘子,哪見過雲萬裡這般滿身肅殺之氣的架勢。程樂兒硬是等到他走遠了,才長舒口氣。
“三娘,我不是故意裝作瞧不見你。”
程樂兒急急忙忙解釋:“就是看你同雲正使一起,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叨擾來著。”
程家姑娘多,就程樂兒、程喜兒同杜菀姝年紀相仿。
和纖瘦的程喜兒不同,程樂兒身形微胖,一張麵龐圓圓的,看起來就是好脾性,便叫那同一雙大眼睛是顯親切而毫無刻薄。她性格亦與程喜兒天差地彆,圓乎乎的程樂兒生性寬容又隨和,十五六歲的娘子們湊在一起,沒人不喜歡她。
杜菀姝也挺喜歡程樂兒這般好性子的人。
她還沒說話呢,程喜兒就刻意笑了起來。
“就說姐姐你是白擔心。”程喜兒說完,又看向杜菀姝,”三娘子不知,姐姐擔心著你呢,說什麼雲正使一介武人,不懂風月則罷,要是脾性不好,欺侮你該怎麼辦。要我說呀,這水暖水寒魚自知,日子得自己過才知好不好,出了家門,旁人也不知道不是?”
說完,她過分精明的眼轉了一轉。
“何況看看,”程喜兒故作了然,“雲正使緊著三娘子呢,人家過的挺好。”
前句話說日子得自己過才知好壞,後腳又說看著不錯,意思不就是在說杜菀姝在家中受苦還得強撐著出來裝點門麵。
這是拐著彎嘲弄她呢。
饒是程樂兒好脾氣,也不免露出幾分窘迫。
程家後宅可比杜家複雜的多,連好脾氣的程樂兒也不喜歡程喜兒。可誰叫程喜兒是親妹妹,要是她再不理不睬,誰還能和她處一道去?
“你呀,心裡不妥帖,誰拒了你,你找誰去,朝彆人出氣算什麼?”
程樂兒忍不住勸道,而後又對杜菀姝開口:“是母親喊我們去買些蜂蜜醃蓮子,三娘要一起去麼?”
誰拒了你?杜菀姝的心思轉了一圈,頓時明白過來。
啊,是了。
成婚第二天,劉朝爾就到了雲家來,說程國公想把程喜兒許給陸昭。
這幾日又是回門,又是撞見呂仁義,杜菀姝竟然是把這事徹底忘了個一乾二淨。
連杜菀姝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
換做以往,陸昭哥哥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哪怕是二哥在家中隨便提一嘴,她都能惦念好多日。
這些日子裡,她幾乎都沒怎麼想起過陸昭。
果然陸昭拒絕了程國公提的婚事。
杜菀姝早就猜到了。
哪有前腳賜婚不成,後腳就繼續安排婚事的,這不是打官家的臉麼。陸昭哥哥不傻,他才不會招惹自己的兄長。
但這消息,連劉朝爾都知道了,定然是傳遍了京中圈子。
說要把程喜兒指給惠王,結果惠王拒了。
這幾日……程喜兒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不好過,再見杜菀姝,說些酸話肯定少不了。
被心上人拒絕,總比稀裡糊塗嫁給陌生人好上一點,程喜兒跟著過來,不是為了彆的,就是想在杜菀姝身上找點平衡。
換做以往,杜菀姝肯定懶得搭理程喜兒。
她總覺得自己與陸昭哥哥心意相通,陸昭哥哥又一隻對程喜兒不理不睬,若她斤斤計較,反而顯得小氣。
要說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誰會對旁人惦念自己的心上人無動於衷?
現在,杜菀姝倒是驚覺自己真的好像不在乎了。
她隻覺得悲哀。
程喜兒麵上帶著笑意,可臉色卻是分外蒼白,眼底的烏青更是證明她已好幾日沒睡好覺了——若是陸昭哥哥真的拒婚,不管以什麼理由,傳到京城各家的,都是她被惠王嫌棄了吧。
也就是杜菀姝剛剛成婚,才沒有第一時間得知的。
“無礙。”
杜菀姝對程樂兒搖了搖頭,卻是看向了站在原地的程喜兒。
她神情冷靜,說話仍然是細聲細氣的:“程四娘子,到這關頭上,你該提防的可不是我。”
程喜兒愣了愣。
向來杜菀姝是不會給自己回應的,她總是拿捏著一副知書達理的姿態,裝模作樣的,叫程喜兒恨進了骨子裡。
但現在,杜菀姝依然如盛夏的荷般清麗端莊,黑白分明的眼難得直視著程喜兒,裡麵卻沒有任何厭惡和敵意。
“你什麼意思?”程喜兒開口。
“我不是你的敵人。”杜菀姝說,“今後你該防著的,是這全京城的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