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陸暉是不願再大殿多呆一秒,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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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雲家。
杜文鈞將白日的事,言簡意賅地轉述給了雲萬裡和杜菀姝。
“怎,怎能向北狄歲幣?”
連杜菀姝聽了都覺得荒唐,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把這些錢糧交給劉將軍的兵馬,不早就將西戎打出關去了!”
十幾年前能破西戎十萬大軍的將才,難道不比那中原之外的北狄更能打麼?
“父親準備怎麼做?”杜菀姝問。
“朝中諸多臣子亦不讚同歲幣之事,父親說此事並非全無回轉餘地,”杜文鈞說,“畢竟官家他……主意變得很快。”
解釋之後,杜文鈞又看向雲萬裡。
“阿父還說,叫姑爺寬心,”做大哥的,放緩了聲音,“他會去爭取。”
“可到底怎麼樣,不還得看官家麼。”杜菀姝說完,就覺得希望渺茫。
她知道父親不會放棄,隻是早在自己的婚事上,就能看出來官家對父親已厭惡到了骨子裡。
歲幣的主意是高承貴提的,官家亦交給了他來辦,這節骨眼上……
最好的辦法是父親彆去討這個嫌,免得官家因厭煩而更不聽勸。可西戎都打破關了,戰事吃緊,容不得推遲猶豫。
更遑論,杜守甫是當朝禦史啊。
他若不能直言百官錯過,不向官家諫言,偌大的朝堂,還有誰能?
杜文鈞見雲萬裡不言,沉重地搖了搖頭。
話帶到了,他也不打算久留,隻是又叮囑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待到送走杜文鈞後,杜菀姝回到正廳,雲萬裡還坐在原地。
他手中握著茶杯,深邃五官緊緊繃起,咬緊的下頜幾乎是叫雙頰勒出了線條,凸顯出迥然殺機。
在這肅殺憤怒之下,雲萬裡右臉處的傷疤也跟著臉麵發生扭轉,比平日看得更為凶惡
瘮人。
杜菀姝憂慮道:“夫君,你——”
後麵的話,在陶瓷清脆的破裂聲後戛然而止。
雲萬裡竟然是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潔白瓷器崩裂成了碎片,破片炸開,落在雲萬裡的手上。幾乎是瞬間他寬大的手掌就見了血,殷紅痕跡與茶水一同滴滴答答墜落在地。
一旁的李義和觀星都是嚇了一跳,後者更是嚇得尖叫出聲。
杜菀姝咬緊了嘴唇。
幸而這杯水,雲萬裡已握在手中許久,茶水已轉溫變涼。她輕輕上前,抽出了手中的帕子,轉身囑咐李義:“管事,勞煩拿藥過來。”
不用杜菀姝多說第二句,李義轉身就走。
觀星也勉強回神,驚魂不定道:“夫人,我去,去端盆熱水。”
杜菀姝:“去吧。”
仆人紛紛離去,正廳之內,隻餘她與雲萬裡二人。
“夫君,”杜菀姝溫聲道,“我來為夫君擦手。”
雲萬裡這才抬眼。
他深邃眼眸看過來時,連杜菀姝都被其中殺氣嚇得心中一突。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姿挺拔、肌肉緊繃,麵孔中寫滿了警醒。若非這雲府的裝潢精致又大方,說他是隨時準備提起戟刀,出本就直入戰場也沒甚兩樣。
那雙眼是看向敵人的。
出於本能,杜菀姝是第一次對雲萬裡產生了真正意義上的“恐懼”。
但他鷹隼般的目光觸及到杜菀姝時,其中憎惡在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猶如馬上要出手的野獸,聽到了主人的呼喚。
人高馬大的武人,任由杜菀姝牽起了自己的手。
白皙的指尖覆蓋在他微黑的皮膚上,杜菀姝用自己的帕子,拭去血水與茶水。
李義和觀星迅速帶著傷藥熱水折返。
清理傷口、進行止血,再上藥包紮,那茶杯碎片劃破的口子鮮血淋漓,可雲萬裡自始至終都沒吭上一聲。
杜菀姝也不知道自己能為雲萬裡做些什麼。
肅州是他的家鄉呀。
他本該去捍衛自己的家,把西戎的騎兵趕出去。但現在,沒有官家的命令,雲萬裡隻能在京城駐守。
甚至是,官家都不打算出兵。
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替雲萬裡包紮完傷口,杜菀姝深思熟慮,最終伸出了雙手。
她命仆從悉數退下,主動地坐到雲萬裡的膝頭。
當杜菀姝的雙臂環住他的脖頸時,男人明顯愣了愣。
但隨即雲萬裡就將主動靠過來的杜菀姝擁入懷中。
他抱得是那麼緊,恨不得要將杜菀姝錮在懷裡,牢牢抓著她腰肢與脊背的手按到杜菀姝覺得有點疼。
可當雲萬裡近乎痛苦的呼吸響徹耳畔時,杜菀姝……隻覺得心尖尖上的痛楚更勝一籌。
她不知道自己能為雲萬裡做什麼。
杜菀姝不會武功,更不會打仗,也沒辦法說服官家更改主意。
但她知道,幼時難過,母親、大嫂,乃至二哥,都會向杜菀姝張開雙手。
沒什麼比親近之人的擁抱更能撫慰憤怒與痛苦了。
“有三娘在。”
杜菀姝輕輕愛()撫著雲萬裡的後頸與結實脊背,溫聲道:“三娘會一直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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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間,程國公府。
陸昭在管事的引領下進門,一進大廳,程國公就吃了一驚。
“昭兒,”程國公程牧直接開口,“怎幾日不見,瘦成這樣?”
“有嗎?”陸昭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幾聲,“可能是近日跑馬跑多了些,活動太多。”
“習武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體。”程牧叮囑道。
“謝舅舅關懷,不說這個,”陸昭無所謂地略過問候,桃花眼底閃過幾分晦澀,“舅舅喊我來,可是壽州來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