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甫,”陸暉咬牙,“朕真是受夠他了。”
他不是不知道,杜守甫決計不會與林家的事有牽扯。
但陸暉覺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極限。
杜守甫是先皇留下來的人,舊時二人君臣之交,在京中也是一樁美談。昔年陸暉尚且年幼,聽父皇時時稱讚杜大人忠貞、率直,秉性如鬆柏,亦心懷憧憬與尊敬。
然而再多的尊敬,在日日與自己唱反調之間門,也都徹底磨沒了。
在杜守甫麵前,陸暉感覺自己仿佛永遠是個做錯事的孩童,這也不行、那也不對。當了十幾年皇帝,好像就沒哪點叫杜守甫滿意過。
大雍是陸家的江山,龍椅屬於他陸暉,杜守甫再怎麼說也隻是一名臣子,他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思及此處,陸暉本就陰森的麵孔,更是徒增幾分殺意。
高承貴自然全都看在眼裡。
“官家,”他輕言道,“若實在是不想見到杜大人……就罰他幾天彆來上朝,彼此都冷靜冷靜吧。”
一句勸說,看似好心,卻叫陸暉敏銳地抓住重點。
彆讓他來上朝?
是啊,過往怎麼沒想過呢。
陸暉驟然反應過來——不是沒想過,而是過往時候,也沒這個機會。
杜守甫為人,完全抓不到任何錯處。昔年先皇曾經讚歎過,說杜大人活得太過君子,簡直像是個話本裡才有的假人。於公,他清正忠誠、坦坦蕩蕩;於私,待家人妻子儘職儘責。
他好到,就算旁人說他牽連進舞弊案裡,可能也受過賄,陸暉都不會相信。
陸暉恨也恨在此處:每每杜守甫出言,他都找不到反駁攻訐的方向。
因而陸暉忍了這麼久,忍到現在。
歲幣結盟、舞弊案件,有杜守甫在,後麵不知道還有多麻煩。
必須快刀斬亂麻了。
“讓他滾蛋。”陸暉冷冷道,“朕不想再看見他。”
“……官家的意思是?”高丞相故作驚訝。
“杜大人不是體恤平民百姓嗎,就讓他去管百姓去,”陸暉揮了揮手,“這九州地方,哪裡需要地方官,封個監察特使給他,讓他去地方。”
高承貴沒立即回應,他拖了片刻:“官家,杜大人好歹也是禦史,請您三思。”
這不提三思還好,一提三思,陸暉當即如摔在地上的炮仗般炸了。
當今皇帝,直接將手中的茶杯丟了出去。
瓷器落在高承貴腳邊,發出清脆聲響,裂成碎片。滾燙的熱水飛濺到高承貴衣角邊,他是動也不敢動。
“你再說這句話,就和杜守甫一起滾!”陸暉近乎咆哮道。
那一刻,陸暉是真的動了殺心。
然而不行,這杜守甫若出了事,天底下不知多少人要戳他的脊梁骨。
思及此處,陸暉心底的厭惡更是多出幾分。
聽到這話,高承貴在將醞釀好的言辭說了出來:“臣不日前還收到地方來的折子,福州知州年紀大了,想告老還鄉,回江南區。隻是這福州地方偏遠,又是荒涼之地,要杜大人過去……不太合適吧?”
福州?
陸暉聽了,倒很是滿意。
“荒涼好啊,”他冷笑幾聲,“杜守甫不是心係百姓嗎,不就該去那蕭條荒蠻的地界照顧百姓去?帶著朕的旨意去,不把福州治理成富庶文明的州府,他這個朕的特使就彆想回來了!”
話音落地,陸暉真是越想越合適。
先是西戎,又是舞弊,一樁接著一樁,陸暉憋屈的不行,這下總算是讓他找到了宣泄口。
再一想,壽州這事,好像是雲萬裡查出來的。
而這個雲萬裡,還剛好是陸暉親點給杜守甫的女婿。
怎麼左右都是他身邊的人給朕找麻煩?陸暉頓時又牙根發癢,連帶著自己親自提拔起來的雲萬裡都分外不順眼起來。
剛好,昨日在家休息大半年的程國公突然遞了折子,難得撰書勸誡陸暉:說是哪怕不往肅州派兵,也得把王金旭換下去。
陸暉本就在考量此事,現在猛然想起雲萬裡。
“雲萬裡是不是打肅州來的?”他突然問。
“……正是,”高承貴也一時沒摸清陸暉的想法,“官家的意思是……?”
“把王金旭調回來,讓他去打,”陸暉乾脆開口,“不是愛打仗嗎,給我打去!”
…………
……
當天下午。
李義大老遠從探查司跑回雲府,氣喘籲籲地停在杜菀姝麵前。
“夫人,老爺那邊、那邊來了信,”李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收到了調回肅州,換下王金旭將軍的敕令。”
“管事先喝口水再說也不遲。”
杜菀姝趕忙讓觀月倒水。
昨日陸昭趕來,已經將朝中情況大致與雲萬裡說明。這敕令轉天就到,杜菀姝倒也不意外。
她雖沒怎麼接觸過官家,但為數不多幾次……當今皇帝,確實是名很容易下決定的人。
但李義聽了,卻隻是搖頭。
他的神情非常難看,喘勻了氣,便迫不及待開口:“夫人,您千萬穩住,探查司那邊還有消息……官家要把杜大人調去福州去!”
杜菀姝的臉色驟然變得極其蒼白:“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