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覺得這話問出來怪沒意思的。
難不成彆人親吻之前還要問一句可不可以嗎?
這要人怎麼回答,回答好顯得多急迫,回答不好……怎麼會不好?
“撲通——!”
是人落水的聲音。
桑慈一下回過頭來。
謝稹玉整個人沉在水中,隻露出脖子以上,仰著頭看她。
“不是我不在這兒等你……”
桑慈伸手捂住他的嘴,“誰跟你糾結這個了。”
謝稹玉目露茫然,幽黑又清澈的眼睛裡倒映出她和月光,玉白的臉帶著水珠,在此時黑色的湖水襯下瑩潤含光。
桑慈心跳得很快,還要虛張聲勢質問他:“我問你,你不是和楚慎去凡界皇城燕京了嗎?”
謝稹玉想說話,但是嘴被桑慈捂住了,他隻好眼神示意她,沾著潮濕湖水的手拉住桑慈的手。
夜色下他的眼睛都和這攪了月華的湖水一樣清澈又乾淨。
山林昏暗,月光溫柔地落在他身上,落進他的眸中,點亮幽黑的瞳仁,裡麵卻隻映著她一個人。
桑慈望進他眼裡,縮了手,又被他拉著沒能鬆開,她象征性掙紮了一下,假裝掙脫不開。
謝稹玉解釋:“準備出發,路過這裡,來看一眼。”
事實和這也差不多。
桑慈哦了一聲,追問:“你剛剛為什麼阻止我從水裡出來?”
謝稹玉沉默了下來。
沒法解釋得通,反應過來時,他已經這麼做了。
畢竟在這裡的弟子也不止桑慈一人,若真要警示,不該那樣。
有他在,那微弱魔氣也近不了她的身。
桑慈可憋不住話,彎下腰逼近他:“你剛剛在親我。”
“……是渡氣。”謝稹玉聲音很輕,身體稍稍朝旁邊側了側。
桑慈要將他的身體掰過來,謝稹玉卻自己在水中轉了個身,仰起頭幽深的眼睛看過來。
桑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左手瞬間想要收回來,但謝稹玉又拉住了她。
一拉一扯間,岸邊的泥濕滑,“撲通——!”
桑慈掉入湖水中,入水瞬間下意識閉眼,由於不善水性又落水突然,手腳也無意識地往麵前的人纏過去。
她一隻手本就在謝稹玉肩膀上,這下腿一勾,人直接順著抱了上去。
睜開眼,便看到謝稹玉也重新沒入了水中。
她的五感比從前更好,岸邊又有燈籠照著,今夜月明,她甚至能看到謝稹玉濃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近在咫尺。
他的手環著她的腰,將她托著。
桑慈下意識想呼吸,想要逃離這憋悶的、呼吸不過來的氛圍,但又不願離去。
像是在和謝稹玉比誰更能忍一樣,愣是在水底下瞪著他,不肯眨眼。
她身上淺黃色的裙擺在水裡如蓮瓣一樣散開,像是水中仙子。
一雙杏眼卻不肯認輸一般瞪著他,色厲內荏的小貓一般。
謝稹玉輕輕笑了一下。
不想動。
不知過了多久,謝稹玉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點,想將她從水中托起來。
桑慈卻沒配合,雙手環緊了謝稹玉的脖子,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一些,她呼出的小氣泡就在他臉上蕩開。
謝稹玉忽然頓住了動作,半晌沒動,桑慈卻有些受不了了,雙腿在他腰間用了點力氣準備出水。
就在此時,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感覺謝稹玉放在她腰間的手用了點力氣,將她扣緊在他懷裡,茫然間,她便被人扣首吻住。
湖水冰涼,但謝稹玉的唇卻滾燙火熱,像是要將湖水煮沸,像是要將她燒熱。
他微微啟唇,又渡了一口氣過來,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清新氣味,溫熱又濡濕。
“桑慈,桑慈?”
不遠處,傳來景明的聲音。
桑慈在水底下一動不敢動,隻睜著眼看近在咫尺的謝稹玉。
渡氣……
好一個渡氣……
“你確定剛才看到她往這邊走了?”祝緋的聲音傳來,帶著疑惑。
景明那粗獷的聲音很肯定:“是啊!我很肯定!”
說著,兩人又往這邊走了點。
距離很近,他們腳踩在枯樹枝上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
“祝緋,那是桑慈先前提著的燈籠嗎?”景明的聲音又憨又粗。
桑慈心跳加速,下意識掐了一把謝稹玉脖頸,示意他趕快帶她離開這兒。
她的指尖刮搔到謝稹玉後脖時,他的呼吸一滯,身體都僵硬了一瞬,隨即才攬著她往水下又潛了點兒,遠離岸邊。
那邊,祝緋已經撿起岸邊的燈籠,他往一片靜謐的湖水看了看,遲疑道:“她會不會掉水裡了?”
“就算掉水裡,你忘了嗎先前她下水時明顯會遊水。”
“真是奇怪,你說她到底去哪兒了?到處找不到人。”
“那位謝道友也不見了。”
“桑慈……她不會是那位謝稹玉的未婚妻吧?”
“啊!對對對!肯定是!我聽說那天青雲台……”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遠。
桑慈終於憋不住了,渡氣也沒用了,她掙紮著從謝稹玉懷裡出來。
但他們下潛的深度太深了,最後是謝稹玉懷中圈著她將她帶上來。
“嘩啦——”
破水聲瞬間驚起周圍山林的鳥。
桑慈的眼睛在水珠清晰下水潤潤的,炯炯瞪著謝稹玉,白皙泛著粉的臉上水珠不斷往下滴落,剛剛被渡氣過的唇更是泛著紅潤水光。
“渡氣……”她哼了一聲。
謝稹玉的臉同樣濕漉漉的,水珠從他高挺的鼻梁滾落,他抬手抹了一把,垂著眼睛沒說話。
桑慈輕哼一聲還要說什麼,就聽到周圍找她的人多了起來。
聽動靜,像是青陵仙府問機堂長老來了,此時要帶著弟子們以及賀荊生和那小藤妖回青陵仙府了。
桑慈不想讓人看到她和謝稹玉泡在水底下,她一把推了一下謝稹玉,轉身朝岸邊遊去。
身後謝稹玉似乎下意識跟了上來。
桑慈停頓了一下,回頭又瞪他一眼。
謝稹玉停了下來,還在看到岸邊有人來時,悄悄後退。
他藏在湖中礁石旁,看著桑慈濕漉漉地從水中起來,裙子貼著她後背,轉身便從另一邊岸上悄聲起來。
“剛剛我有東西掉水裡了,所以下去找了一下。”
麵對來找她的祝緋和景明,桑慈很是平淡地說道,一邊說還一邊自然地擠頭發上的水。
祝緋正要說他可以施個火咒烤乾衣服,餘光一閃,就看到從旁邊走出來一個男子,手中拿著大布巾,蓋在了桑慈身上。
桑慈裹著布巾,瞥了一眼已經乾爽得差不多的謝稹玉,心道現在這個天氣哪用得著布巾,風一吹裙子就乾了。
謝稹玉抬手就施了道術法,桑慈頭發和衣服就恢複了乾爽。
“謝小友,還請隨我回一趟問機堂。”
那邊兩位長老一個扶著昏迷的賀荊生,另一個對謝稹玉道。
謝稹玉應了一聲,又挑了一眼看桑慈。
桑慈快速看他一眼,臉色微紅,轉移了視線和祝緋還有景明說話。
謝稹玉跟上了兩位長老,他知道自己今日出現在這,長老一定會詢問整件事情。
隻是此刻,他腦子裡想的卻是桑慈,無暇顧及其他。
他的唇角挽起。
他在想,她為什麼認定十月初七合籍,雖然那是師叔很久前就定下的日子。
但是若是她想提前……
謝稹玉垂下了眼睛。
……
“原來你真的就是那個桑慈啊!我還以為同名同姓呢!”
回青陵仙府的路上,祝緋眼睛都睜圓了。
景明不等桑慈說話,又滿眼冒紅心地問道:“我想看一看謝小劍仙的劍術很久了,可惜我還沒築基,都沒法去找他,以後我能去劍館看他練劍嗎?”
桑慈大方點頭:“可以。”
反正每天劍館裡來偷看謝稹玉的人也不差你一個。
“哎,賀師兄不知道什麼情況。”祝緋身體病弱,又愛看話本,腦子裡想的就有些多而雜,“你們說他是不是在外麵被什麼魔女迷惑了心智啊?”
那倒是沒聽說。
上輩子隻聽說天英榜第二的少年英才賀荊生為了自己的師叔阮舒雲走火入魔。
回到舍館時,桑慈往謝稹玉房間看了一眼,他沒回來。
不知道他是直接被問完話就離開了青陵仙府,還是目前還在被問話。
梳洗了一下,換下睡袍,桑慈往床上一躺。
這次下山小試煉出乎意料,沒遇到什麼能迸發潛能的危險進而築基,但也不是毫無收獲。
比如,她好像猜到一點葉子的另一種……能力?
如果她幫助了人,得到感謝,葉子……會給她一些靈力和修為。
還比如,那個渡氣……
不能想這個!
再比如,發現青陵仙府大師兄賀荊生這個時間就入魔昏迷了。
不知前世他是否在現在就入魔的,但是有一點很重要……是不是前世的事情都會再次發生,重新上演?
是不是那些天驕們,最後都會死?
桑慈想著想著就從床上爬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該死的天道!
這一次誰都不能死!
桑慈咬著牙,心裡盤算著從明日開始勸江師兄不要沒事吃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丹藥,還有被魅妖害死的柳雪音,因白骨魔而被驅逐最後死在未厄坡的陸元英,還有李扶南、楚慎。
她忍不住往隔壁謝稹玉房間看去。
盼他今夜回來。
……
謝稹玉回來時,已經接近寅時。
他今日就要離開青陵仙府了,不得耽誤。
賀荊生原先的任務雖不在凡間皇城,但也是凡間重要軍事城池,如今他體內封存了魔氣,顯然遇到了大事,可惜他現在還沒醒。
他是回來看一眼桑慈的。
屋子裡的燈依舊點得大亮,謝稹玉沒有猶豫,推開門進去。
少女蜷縮在床上,腿夾著被子,亮麗柔順的烏發在枕上散開,臉色白裡透紅。
正睡得熟。
謝稹玉坐在床沿口,替她將被子拉出來蓋上,將她頭發整理了一番。
他麵容安靜內斂,目光卻溫柔。
謝稹玉看了會兒,拿出筆墨,在桌上寫了一封信封好,放到了梳妝台上。
隨後他又折返回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印了一吻。
輕柔如羽毛,又沉甸甸地落下。
桑慈等了一晚上,後來什麼時候睡著的都沒印象。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辰時一刻。
她轟得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
最近都是卯時起,她很久沒有這個時間起來。
穿好衣服頭發隨便用發帶綁了一下,桑慈就往隔壁去,敲了門後直接推開,即便心裡早有預感,但推開門看到謝稹玉果然不在裡麵時,她心裡的失落難言。
假如他在的話,必定會等她起來。
桑慈在他屋子裡站了會兒,忍不住環視一圈看了看。
謝稹玉愛乾淨,東西都收拾得整潔,每一處地方都有他身上乾淨清新的味道。
重生後到現在時間還不多,她還沒有和謝稹玉真正分開過。
這一次要至少十天。
桑慈心情有點差。
回到自己房間再收拾了一下,拿劍準備去膳堂時,看到了梳妝台上有一封信。
桑慈拿起信,上麵有謝稹玉的靈力氣息,溫潤沉穩又隱隱含著銳意。
明明有更方便的玉簡,他偏要留信,有什麼是需要寫信的嗎?
難不成他要長篇大論解釋一下為什麼要渡氣嗎?
還有,他昨晚上偷偷來她房間了?
怎麼不叫醒她?
他幾時來的?
他明明記得她等了他很久才睡著。
桑慈心裡腹誹著,但手指翻飛,動作極快地打開了信,有些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