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謝稹玉的劍是能淨化魔氣魔息的,不知後來他是如何練成的這劍術,也不知是否他練成之時,賀荊生已是無法挽救最後靈根破碎而亡。
師兄妹兩最後分彆時情緒都有些低落。
桑慈回到舍館後才看到謝稹玉玉簡傳信。
——【今日到一處凡界城池,名為汨羅,有一汨羅江,自江西出,入洞庭湖,風景極美,江邊多香蒲與蘆葦,半岸清山半夕陽,聽聞端午龍舟多,熱鬨,明年端午你我或可來此一觀?另,可記得香蒲?你小時我摘來給你吃過,你罵我一通,說糊嘴。】
桑慈本以為謝稹玉的玉簡傳信大約是枯燥無味的一句【小慈,我安。】
卻沒想到他會發來這麼長一段。
她抱著玉簡發了會兒呆,忽然從遙遠的記憶裡想起來,很久很久前,謝稹玉每每下山,似乎也總會和她傳信,說說下山見到的風景。
可惜玉簡信息保存要靈力,她靈力不深厚,那些曾經的信並未留下來。
香蒲……
香蒲這事她記得。
那好像是她八歲那年,謝稹玉十歲,他第一回偷偷帶她下山,剛走到山腳下,看到一片湖,湖邊長滿香蒲,謝稹玉告訴她那個能吃,她好奇便讓他摘來給她,她不等謝稹玉說便咬了一大口香蒲果實,張嘴就好像蒲公英成了精噴得到處都是。
她氣急敗壞,謝稹玉忍著笑解釋能吃的是香蒲根莖,香蒲棒不好直接吃。
她管是哪裡能吃哪裡不能吃,就知道謝稹玉害她成了蒲公英精,一邊噴“蒲公英”一邊追著他打。
就這麼耽誤會兒功夫,爹爹追了上來,把他們兩人都揪了回去,罰謝稹玉揮劍三千下,罰她揮劍一千下。
回過神來,桑慈再看玉簡傳信,唇角忍不住露出些笑來。
哼!
他倒還記得清楚!
桑慈捏著玉簡就給他傳信過去。
……
不是第一次離開桑慈下山,從他可以入世開始,一年裡見到她的時間其實很少。
但謝稹玉從來沒有一次下山像是現在這樣不舍。
他忍不住一直掛念她。
他不願離開青陵仙府,離開她。
站在汨羅江上的船尾處,天色漸漸暗下來,看著江邊的香蒲時,忍不住想起了他十歲,她八歲那年的事。
看到江麵波光粼粼,月華閃爍時,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渡氣。
謝稹玉低頭笑了一下,摩挲著手中玉簡。
他漸漸出神,不知她在做什麼,也不知她何時會回信。
玉簡亮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回過神來,低頭拿起玉簡看。
——【你還敢提香蒲?我都變成蒲公英精了,害我被爹爹揪回去時還不停噴,這麼丟人的事情不許再提!明年你若不帶我去觀龍舟,我便將你踹進汨羅江裡,讓你遊江我站船頭看,哼!今日青陵仙府天晴,棲鳳池景也美。】
讀信時,謝稹玉腦海裡便出現了桑慈活靈活現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來回看了幾遍傳信,他才依依不舍收了玉簡。
傳信需要靈力,她正努力築基,每一絲靈力都極為重要。
“公子要不要買些首飾送給心上人或是送家中姊妹女眷?小的這兒的東西新鮮又有趣,汨羅江上的船舶上,隻此一家!”
不遠處,船上貨郎兜售的叫賣聲傳入耳中。
謝稹玉回頭,就見那貨郎正對著站在另一邊的兩名書生樣的青年兜售飾物。
他也走過去,低頭看了看,是瓷燒成的首飾,做工雖有些粗糙,但勝在新奇。
他仔細挑了一根簪子,簪身通體潤白,簪頭捏成一隻白兔,兩隻紅眼睛都活靈活現,極為可愛。
“公子是想送給家中姊妹嗎?這上麵的圖樣都是小的親手捏的,活靈活現,保準您家中姊妹歡喜!”小販自賣自誇。
謝稹玉笑了一下。
“不是。”
“我是送給我未婚妻的。”
小販又是換了花樣一頓恭維:“公子您的未婚妻一定玉雪玲瓏,極為可愛了!”
謝稹玉不置可否,多給了小販幾文錢。
天色徹底暗下後,等到甲板上人漸漸都回船艙內睡覺後,謝稹玉禦劍離開了這裡。
他疾行趕路,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追上了楚慎。
楚慎知道他在趕路,進燕京前在城門外等了等,沒等多久就等到了他。
見到謝稹玉,他立刻站直了身體幾步上前,語氣略微焦灼地問道:“聽說你是第一個發現荊生的,他到底如今怎麼樣?”
“很不好。”謝稹玉言簡意賅,“以及不是我第一個發現的,是小慈發現的。”
楚慎知道謝稹玉的性格,知道他有什麼便說什麼,所以聽完他前一句,眉頭皺得更緊了,接著聽完他後半句,頓時有些無語,半天說不出話來,隻冷哼了一聲。
謝稹玉瞥他一眼,抬腿就往城門走。
楚慎:“……”
他忙跟了上去與他並排走,一張平日冷傲的臉憋著一股氣,粗聲粗氣道:“那你替我謝謝她。”
謝稹玉沒吭聲。
楚慎:“……”
他可不想接下來查探燕京的過程中這人還寡言少語不肯和他多說一個字,忙就道:“你再替我向她道歉,無論哪次,我道歉!”
此時謝稹玉已經排隊快輪到城門衛士驗查他,他們修士有專門的路引,他拿了出來,等到衛士驗查過後入城後,才道:“小慈隻是現在修為不及你們,她哪裡都不差,等到哪一日,或許你們修為都不及她。”
楚慎愣了一下,想追上去和他辯駁幾句,比如彆的不說,論修為,她如何能追趕得上他們雲雲,但城門衛士正攔著他驗查,他隻好憋著一張冷臉忍著。
進入燕京城後,謝稹玉看了看燕京上方的天色。
明媚燦爛,沒有被魔氣繚繞的陰沉灰暗之感。
楚慎隨著他的視線同樣看天,甚至重點往宮廷方向掃了一眼,沒有任何異常,一時也沒了心情閒扯彆的。
一個地方,有魔物鬼祟作亂,細看又看不出什麼時,便是最麻煩的時候。
更何況,來凡界皇城禍亂的魔物自然所圖不小,古往今來都與沾染人皇氣運有點關係。
“先找地方住下,再調查。”楚慎道。
謝稹玉點頭。
兩人入城。
楚慎生得劍眉星目,棱角分明,不說話時一張臉看起來又冷又臭,加上練的劍術霸道剛猛,身上有一股銳氣或也可稱為殺氣,讓人天然畏懼,而謝稹玉不同,他眉眼清俊,雖不愛說話,但氣質沉穩內斂,顯得溫潤端方,與人搭話更容易打聽消息。
入城時,兩人走走停停,謝稹玉以外鄉人的身份稍稍和路旁攤販打聽了一下燕京如今的新鮮事。
“閃開!玉寧公主駕臨!”
馬蹄聲和鞭子甩空聲破空響起,街道上一陣淩亂作響。
謝稹玉剛到客棧和楚慎辦入住,聽到外邊吵嚷的聲音就往外看。
客棧外,兩名侍衛揮鞭在前開道,後麵跟著一輛馬車。
拉車的駿馬通體雪白,馬鬢編成小辮,上麵綁著彩色絲線,綴著寶珠,四蹄如踏雲奔騰,姿態高傲又優雅,後麵的馬車車廂寬闊,精致華麗,四個角掛著瓔珞流蘇,隨著馬車晃動,厚重奢華的繡鳳車簾將馬車裡的人遮掩得嚴嚴實實。
車馬囂張,路道旁百姓慌張躲避,有小販貨物倒了一地,卻都顧不上撿,匆忙閃躲。
“林一林二,不可如此跋扈。”
馬車裡,一道軟糯無奈的聲音響起,製止自己的侍衛。
兩名侍衛這才收斂一些,但依舊駕馬趾高氣揚,從人群走過。
車馬離去甚遠,空氣裡的蘇合甜香卻依舊,仿佛那香車裡的人就還在那兒一般。
謝稹玉若有所思,收回視線,閒聊對掌櫃感歎:“剛剛那位原來就是玉寧公主,公主府侍衛好囂張。”
根據一路上閒聊得來的消息,玉寧公主是皇後的侄女,因其父母十年前守城而亡留下她一個遺孤,皇後憐惜兄長留下的孩子,收為養女,封了公主,養在宮中。
掌櫃忙點頭,又看了看四周,忍不住親近他,話就嘩嘩往外倒:“公子有所不知,以前公主可更囂張跋扈呢,出門上街鞭子打死人是常事,遇到容貌俊美的男子就要搶回去,曾有良家子被逼自裁。”
“但一個月前開始,公主仿佛一下懂事了,變了個人一般,變得溫和可親,還親自到曾經欺辱過的人家道歉賠禮,受人冷臉也不生氣,就是她的侍衛還有些討人厭。”
掌櫃說到這便也沒再說下去,畢竟談論皇族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也就是他看著謝稹玉模樣好又可親才多說兩句,萬一公主又變性子強搶俊男呢?
“你覺得公主有問題?”
上了樓進了房間,楚慎就問道。
謝稹玉沒點頭也沒搖頭,隻說道:“一個人忽然性情大變,總是有原因的,之前一路聽來也聽說過這位玉寧公主,她一個月前毫無預兆變了一個人,有點古怪。”
“你疑奪舍?”楚慎知道自己在細心和耐心上比不上謝稹玉,不會將他這話當做廢話,“但我並未察覺到邪魔奪舍的氣息。”
謝稹玉也沒感覺到,或許是對方修為高,也或許是他們猜測錯誤。
“一會兒我們去皇城司。”
說來,這次是皇族向修仙界傳來的任務,皇帝懷疑魔物作亂,已經成活的皇子不論成年與否全部死亡,另外還有有孕宮妃共三名,同樣慘死,根據傳來的資料上所寫,這些人死時死相淒慘如乾屍,如今宮內有孕宮妃隻剩一人。
皇族權力更迭涉及到此類妖魔作亂強行插手的事件必要修仙界協助清理。
雖說兩界有規律修士不得插手凡間事,但皇族貴族們會在私底下下養一些修士,當然,能屈居凡人手底下整日操弄凡間事的修士修為大多不高,先前皇族已經讓這些豢養的修士調查處理過此事,最後這些修士都慘死。
所以皇族才顧不上顏麵向修仙界發來任務書。
如此囂張行事的妖魔自然不容小覷。
想起這些皇子和有孕宮妃都死了,楚慎忍不住看了一眼謝稹玉。
謝稹玉卻在低頭把玩傳信玉簡。
楚慎:“……”
凡界靈氣稀薄,修士自行恢複靈氣慢,玉簡傳信回修仙界也慢,這種時候他還浪費靈力傳什麼信!
兩人到了皇城司,告知身份後,便被恭迎進宮。
為了不引起暗處魔物注意,兩人都換上了普通皇城司衛的衣服,黑色圓領窄袖袍,肩上驚浪暗紋,戴帽,黑色皮革腰封,黃銅裝飾。
……
謝稹玉說他已經到燕京,燕京繁華奢靡,他不喜這座城。
又說他扮成皇城司衛進了內廷調查,三日了,還沒尋到魔物蹤跡,魔物極擅隱匿,可能會耽誤回來的時間。
桑慈白日和張欽餘、林鳳娘還有祝緋景明四人去蹭了那幾位天驕們的課,這是他們一些弟子強烈要求青陵仙府長老們加的課,希望諸位師兄師姐們傳授修煉經驗給諸位弟子。
長老們自然樂見其成。
李扶南性子柔,但劍氣卻寒霜淩冽,很受劍修弟子歡迎,柳雪音的斷橫刀如九天震雷,陸元英的刀卻質樸醇烈偏柔,兩人對打卻是陸元英更勝一籌,惹人沉思。
還有江少淩,他輔修劍,他的劍勢綿密,與人對戰無孔不入,看似溫吞,卻變化多端,極為刁鑽難學。
桑慈看到連閒散大師兄每日都忙得腳不沾地,很滿意。
至少這段時間什麼魅妖啊,白骨魔啊什麼的完全不可能接觸到這些天驕們。
她也沒空去想有的沒的,比如謝稹玉什麼的。
等她熬夜做完咒律堂長老布置的課業,伸了個懶腰,看到傳信玉簡又亮了,忙點開。
——【今夜燕京有雨,雨霧濃重,楚慎蹲守在宮內唯一有孕的宮妃殿外,而我蹲守在玉寧公主住處映月閣,其在外有府邸,雨夜進宮,怪異。不說她,今日修煉累不累?青陵今夜是否月明星朗一如我離開那日?】
桑慈抱著玉簡趴到床上,捏了捏自己揮劍酸累的胳膊。
累,怎麼不累呢!
但她能感覺到體內靈氣凝結成團,一日比一日好。
不過謝稹玉短短一則信竟然前半句提的都是彆人!
還“不說她”……簡直豈有此理。
桑慈終於找到一個借口宣泄一些情緒,飛快傳信:【你怎麼知道公主怪異?你是不是盯著她看了?她是不是長得很美麗?比我好看嗎?】
謝稹玉收到回信時,正藏匿在映月閣外的樹上,讀到信,唇角挽了挽。
映月閣內燈火通明,下雨公主受了涼,半夜情況嚴重,太醫院的太醫都到了這裡,此時公主還沒醒來。
謝稹玉瞥了一眼裡麵情況,給桑慈傳信,把玉寧公主的情況簡單說給她聽。
“……曾跋扈囂張,殘酷荒、淫,一月前,性情大變……溫柔可親,人緣變好……”
桑慈盯著玉簡上謝稹玉的回信,無意識念著。
這些……
似曾相識。
桑慈心跳極快,手指一下泛白,微微發抖,迅速傳信過去。
那邊,謝稹玉傳了一長封關於玉寧公主的情況後,回看了一下,又在後麵補了一則信。
——【她遠不及你。】
桑慈的信同時傳過去——【公主很有可能被奪舍,你千萬小心,尋常搜魂術查不出被奪舍跡象。】
上輩子有這件事嗎?作亂皇族的魔?
桑慈從床上一下坐起來,極為緊張。
上輩子雖然‘她’和係統沒能在謝稹玉身上討得到便宜,但他幾次因為這些魍魎重傷。
可惡!
桑慈坐不住了,捏著玉簡,匆匆提著燈跳上一朵蓮飛向江少淩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