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
這天熱的, 若是屋內無冰,稍微一動就是一身汗,至少蕭晴雪是寧願窩在房間裡也不想出去的,她住的地方臨近湖邊, 通風又寬敞, 屋內還放了冰盆,眼看就要中午了, 蕭晴雪才懶懶起床。
捧著從深井裡浸過的甜梨就咬了一口, 頓時滿口生津, 暑熱俱消, 蕭晴雪不由樂眯起了眼睛, 坐在台階處就吃了起來。
冬雪這幾天一直跟著小娘子,坐其一側執扇扇風,她是知曉自家主母寵愛小娘子,可這些天伺候下來,愈發覺得主母對小娘子的寵愛無人能及。
哪家貴女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哪家貴女可以豪不顧忌的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整日穿男袍騎馬逛於廣陵各處, 散漫悠遊, 竟比一眾郎君還要風采出眾。
等一個梨吃完了,蕭晴雪淨手後帶著剩餘的幾顆梨去了阿娘那,天氣越來越熱,她現在改成黃昏才會出門玩一會。
剛進來, 蕭晴雪就眼睛一亮:“阿娘,好香啊!”
她走進一看,今天中午有荷葉雞,還有一些魚鮮,又是豐盛的一餐。
“快坐下吃吧,今天不用等人了, 你阿爹和阿木去了霈山那,十六一早就和蕭公出去了。”蕭洛蘭讓女兒坐下吃飯。
蕭晴雪沒放在心上:“那我們兩人吃也挺好的嘛。”她讓冬雪把一籃子甜梨放在桌上,笑道:“等吃完後,我們再吃梨,這梨子可好吃了。”
“好。”蕭洛蘭自然沒什麼不可,讓堂中侍女退下後,她就和女兒說起了盧公來這一事。
因堂內沒人,蕭晴雪扯下一個香噴噴的雞腿就咬了一口,聽完阿娘的話,她也覺得奇怪:“那盧公就說要見見郭奎啊?”
“是的,我不允之後他當即就走了,也沒過多糾纏。”蕭洛蘭歎了口氣:“也許是我多想了,但盧公眼看是魏國公那邊的人,我不得不防著些。”
“阿娘做得對,他是敵方,不定想耍什麼陰謀詭計呢。”蕭晴雪附和道。
“後續我又見了廣陵虞家,他帶著附近縣裡顯赫的幾位豪強,給我遞了拜貼,請進堂後又說了些以你阿爹為尊的話,想必此來是要投誠我們。”
蕭洛蘭稍微離女兒近了些,女兒是個貼心的,她不論什麼事都想和她說說,在這裡,總歸是她們兩人最親近,她也唯有在女兒身邊最放鬆。
“這樣也好,畢竟阿爹殺了冒頭的世家,那些士大夫要恨死他了,世族眼看是拉攏不到了。”蕭晴雪扒拉了一口飯,不假思索道:“現在我們身在敵地,自然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那些士大夫看不上出身鄉野的大豪強太正常不過了,連阿爹在他們眼中也是邊鄙武夫發家,大家身份都差不多,也不用誰嫌棄誰了。”
蕭洛蘭聽了卻是心下憂鬱,倒不是因為身份偏見,而是這廣陵的豪強不像幽州豪強一般被周宗主治的服服帖帖的,幽州豪強總得來說無甚大惡,就連賦稅也是悉數上繳,甚至還時不時的借些名目多上供數次,至少她在閬歌的時候,因有酷吏之故,幽州豪強像是麥子似的被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或者說周宗主就是幽州最大的豪強,諸眾莫敢不服之。
而江淮這邊,就蕭洛蘭在書房裡看到的各縣吏文書,地方誌看到的,那些豪強所做之惡和那些世家也不妨多讓,魚肉鄉裡,大肆斂糧聚財,依附之徒甚多,根本就是惡霸。
這樣的人來投靠…蕭洛蘭說實話,心裡有些抵觸,但是女兒說的也有道理,一個廣陵世家就可見對周宗主的抵觸,難不成在江淮真要單打獨鬥嗎?
沒看周宗主對霈山水師也是先示好為先。
蕭洛蘭時常覺得這時勢就是頃覆一切的泥潭沼澤,大勢之下,自己也動彈不得。
蕭晴雪越說越眉飛色舞,其實她整日和十六一起玩,身邊到哪都是保護她的人,足足上百個護衛,轉溜了數日也沒發生一件讓她感興趣的事,街上的人一看到她就唯恐避之不及,好似人人躲著她,不免讓她鬱悶。
哪怕吃個飯逛個街,那些人也是畏懼討好居多,著實無趣了些。
還不如阿爹和阿娘這邊精彩呢。
“這次本想送你去清河上學的,結果到現在,我們還沒到清河縣。”蕭洛蘭忽想起此行目的,覺得還真造化弄人,感慨道,說好七月啟程回閬歌的,現在都六月半了,也不知遠在閬歌的慎之怎麼樣了。
“這不是蕭公也在嗎?我有空多去他那邊請教學問就是了。”蕭晴雪笑嘻嘻道。
“你還知道請教學問?怕不是天天就想往外跑。”蕭洛蘭嗔道。
蕭晴雪當做沒聽見,隻對阿娘笑。
蕭洛蘭望著女兒可愛的笑臉,心裡一軟,也笑了起來。
蕭晴雪笑道:“我知道廣陵有個好去處,等到傍晚的時候,阿娘我帶你去。”
蕭洛蘭道:“是哪裡?”
“等到了地方,阿娘就知道了。”蕭晴雪賣了一個關子。
等到了傍晚。
蕭洛蘭隨著女兒去了城南處十五裡開外,黃粱寺下有一座白玉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蕭晴雪搖頭晃腦的念了一句詩。
“雖然不知道這橋是不是二十四橋的其中一橋,但我覺得哪怕不是,這裡也值得來。”蕭晴雪顯然玩過一次,迎著徐徐微涼夏風,對阿娘笑道:“等一會這黃粱寺下的一夢橋下,就有人放河燈了。”
“下月七月初七是乞巧節,來黃粱寺求姻緣簽的人數不勝數,現在就已經熱鬨起來了。”
蕭洛蘭轉身抬頭看了一眼山上巍峨堂皇的黃粱寺,黃粱一夢,這寺名字還真有趣。
一夢橋邊,路上行人越來越多。
“你要不要去?”蕭洛蘭笑問道。
“我才不想求呢。”蕭晴雪馬尾一甩,抱臂望著湖水,儼然一個唇紅齒白的小郎君。
“不過放放河燈還是可以的,聽說黃粱寺的齋飯很有名,晚飯我就想吃他家的。”
“好。”蕭洛蘭笑道。
這次出來,兩人並未帶多少人,十幾個護衛連帶著冬雪護持在主母,小娘子身邊。
“我要弄個橘燈放河。”蕭晴雪眼瞥見賣水果的攤子,頓時彆出心裁。
蕭洛蘭買了些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