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一把掀開身後家仆抱著的木盒,天氣太熱,木盒內的冰塊早就化成了水,血水沿著縫隙嘀嗒流下來,看見盒中慘樣時,謝萬鈞身形不穩的後退一步,淚流滿麵,悲蹌的大吼一聲:“不殺魏延山,我誓不為人!”
周緒望著木盒裡的人頭,將其合上。
楊東和胡大力互看一眼,俱有怒色。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章友恭看向門外一大堆朝廷送來的東西,其中還有兩份皇帝老兒的詔書,他打開看了一眼,是冊封蕭小娘子為清河郡主的,還有一封是封少主為世子,章友恭將詔書放回原位。
周緒等謝大人平靜下來,道:“先將他們好好安葬吧,立個牌位,在白龍寺裡給逝者們供奉長明燈,讓他們安息。”
他回到座位,看向謝萬鈞:“洛陽前段時日發生了何事,詳細說來。”
謝萬鈞勉力讓自己一五一十的從頭道來,楊東和胡大力旁聽經過。
“許是我謝家過度參與質子一事,也有可能是年前因伐幽一事就結下的仇怨,被段黨的人發現了,齊侍郎設計殺害劉洄後就一直在擔心魏國公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他…”謝萬鈞沉浸在悲痛中:“隨後我和青嫵就被押到了洛陽宮…魏國公下令讓我帶著同盟遺物來招安幽州…”
周緒靜靜聽著。
“…王妃來時…齊侍郎身死…”
周緒寬厚粗糙的手掌搭在高椅扶手處,驀地一動,粗大的手骨關節咯響了一下,胡大力偷偷看了一眼戾氣橫生的大將軍,趕緊站的更直了。
“…青嫵被關押到了洛陽宮,隻餘我一人,我便帶著朝廷招安之物和這些遺物匆忙趕至金陵,隨後得知周幽州你不在,又趕至襄陽。”謝萬鈞說完以後,對周幽州道。
“如今,江淮儘在將軍掌握之中,長江上遊已有荊襄門戶,中遊占據壽州,廬州,汝州雖有董魂為將,但將軍手下人才濟濟,董魂不足為慮,下遊更有金陵,廣陵,這三條路,占據了任何一條都大有可為。”
謝萬鈞激動的催促道:“將軍,現在已是天時地利,何不速速發兵攻洛進長安,不然,我謝氏危矣!”
周緒道:“攻自然要攻的,不過我派去幽州請的人還未到江淮這邊,等他來了,一應事宜準備好之後,即攻洛。”
“將軍要請何人?”謝萬鈞急道,要知道他謝氏可就在長安啊,周幽州這邊不儘快起兵,他長安謝氏怎麼辦?
周緒道:“請的是寶親王一家,他有樁陳年舊事要和天下人講明白。”
人和他不僅要占,這天下的大義他也要!聖上昏庸無能,朝廷太監專政,官員貪汙腐敗,貴族醉生夢死,科舉通道被上層把持堵死,民不聊生,這天下,就該被推翻!這天下共主,就該由他周緒來做!
他幽州養了寶親王這麼久,也是時候讓他出份力了。
謝萬鈞呆在原地:“你不出兵,那我謝家該怎麼辦?”
胡大力道:“不是不出啊,等那寶親王到了就出,時機未到。”
謝萬鈞怒道:“那我謝家怎麼辦?”
“段黨是魏延山的人,你們謝家是我周緒一派的,既然已經到明麵上了,皇上從來不敢動段黨,難道就敢動我的?”周緒安撫了幾句:“何況謝宰相在朝中多年,自保應是沒問題的。”
謝萬鈞最後看著周幽州:“你我是同盟,希望周幽州到時不要讓我失望。”
謝萬鈞甩袖離去。
胡大力氣了:“這謝大人是在給臉色給大將軍看嗎?不是告訴他時機未到嗎?”
楊東道:“行了,你少說幾句,這死了姻親,這事換誰都不好受。”
兩人離去後。
周緒坐在高椅上,十指交錯,搭在腹部,麵無表情,他猜的沒錯,夫人暫時還是安全的,魏延山一直藏著夫人這張底牌,周緒刻意讓自己不去想夫人雨中是用什麼心情看著齊南華身亡的,他甚至發散思維想到了謝氏。
謝氏姻親死了,在長安的謝氏主家可能有自保之力,其餘旁支親戚定會遭到打擊,和謝氏有關的鄉黨門生也會受到牽連,猶如一棵大樹,主乾獨活,不複枝繁葉茂。
周緒望著地上的血跡,內心毫無波動想著,但這並不完全是一樁壞事,妻家外戚太過強盛,非福也。
周緒想完以後,不禁又想到了夫人,痛徹心扉。
半晌後,周緒搓了搓自己的臉,塵滿麵,覆霜雪,他這樣的人,雙手沾滿血腥,大概一點人性全在夫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