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六月。
拓跋木返程期間正好與易凡相遇, 拓跋木記得很清楚,他是四月初七離開的金陵,按著晴雪給自己極為寬鬆的時間, 一來一回各需一月, 他應在六月上旬之前回到江淮。
但他一到閬歌就發現逍遙子病了,公孫起,公孫落兩人手頭事情還要交代一下,不能說走就走, 拓跋木隻能讓晴雪的部曲千夫長蔣大嗓等人先走,寫了封信給蔣大, 讓他到了江淮交給晴雪, 自己則等著逍遙子, 和公孫家他們。
期間,金將軍的娘過來了一次,拓跋木告訴了她金將軍在鎮守徐州,金荷婉先是奧了一聲, 隨後又問了問王妃可有消息, 拓跋木知道攻洛的事情瞞不住, 便道了王妃在洛陽。
拓跋木到現在還記得, 大夏天的, 金犇將軍的娘仍穿著黑色的衣裙,那個婦人坐在角落裡,消瘦又冷傲,下撇的唇角緊緊抿著, 淡化了她向來的刻薄,顯得有些憤怒和…傷心。
“我就知道她那性子到了外麵…”黑衣婦人背脊挺得直直的,但因著太直反而讓拓跋木有種脆折感, 她在陰影中,聲音飄忽不定:“到了外麵,定是要受苦的。”
最後,金犇她娘走了,隨後就是青山娘子的拜訪和竇大郎一家的拜訪,閬歌這邊應該收到要攻洛的消息了,這些人還是一一的詢問她,拓跋木最後僵硬的和青山家的娃娃告彆,正想休息時,又來了蕭小娘子的好友,戚酒酒,小姑娘彆彆扭扭的問她,晴雪什麼時候回來?
總之,拓跋木回江淮的時候,身後跟了一輛馬車,馬車裡坐著的是金夫人,還有一匹馬,馬上有一個要當俠女的戚小娘子。
辭彆少主,踏上了返途,天氣炎熱,逍遙子受了不少罪,一路讓拓跋小將軍慢點再慢點,老骨頭要崩散了,道童伺候在逍遙子身邊,對江南此行十分向往。
一行人說多不多 ,說少也不少,光是婦孺老弱就占了一半,臨走時,少主特意撥了二百人的赤焰輕騎護送他們,赤焰軍是少主的親軍,對他們顯然很重視。
等走到蒼梧州的醜牛關附近,前麵就是岱州,拓跋木就遇到了返回閬歌的易凡易將軍。
雙方點頭之後,便各自去往自己要去的地方。
剛過醜牛關,拓跋木就接到了赤焰輕騎斥候的稟告,後方有馬蹄聲正在快速接近。
拓跋木倒不擔心是敵人,他調轉馬頭,戚酒酒抱著一把劍也看向身後,塵土飛揚中,周十六勒馬而停,因快速的衝擊,墨雲踏雪前蹄揚起,長長的嘶鳴一聲,周十六勒緊韁繩,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一言不發的望著拓跋木。
拓跋木感到頭疼,如果他眼睛沒看錯,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
“你偷了你爹的愛馬?”
“我是他兒子。”周十六梗著脖子嘴硬道:“騎騎他的馬怎麼了?”
能從閬歌騎到醜牛關?被周節度副使知道,不得扒了周十六的皮?拓跋木沉默一會道:“將軍沒說讓你去江淮。”
“伯父也沒說不準我去。”周十六喘著粗氣,他為了追上拓跋木他們,這一路可是披星戴月的趕,周十六咬牙道:“反正我就要去。”哪怕到了江淮會被伯父抽鞭子,他也要去。
說罷,就一馬當先的往前衝騎。
拓跋木讓其他人繼續上路,由此,這個隊伍裡又多了一條尾巴,金夫人是金犇的娘,到了江淮,他還需手書一封提前告訴金將軍,拓跋木想著事情,沒過一會發現周十六和戚家小娘子並排騎了,落到了隊伍後方。
“…你怎麼從那些饑民中過來的?”戚酒酒有些驚訝問道,他們這一行人流民們不敢惹,周十六一人怎麼穿過那些饑荒災民的。
現在天大旱,春麥絕收,流民遍地。
她從醜牛關那裡過來時,一大幫災民往幽州方向移動,哪怕他們知道他們這一行人是周幽州的兵,但那種要吃人的饑餓眼神仍然讓戚酒酒感到不寒而栗。
周十六也是心有餘悸:“我說我是周幽州的侄子,那些流民才讓開,也幸好領頭的那個吳縣令是個知道分寸的,不然我爹的這匹墨雲踏雪就要保不住了。”
“他是官府的人?”拓跋木道。
“你彆看那老頭臟兮兮的又矮又瘦,他可是一個縣令,帶著災民從蒼梧州逃出來的。”周十六哼哼了兩聲:“還打著黃金台求才的名號,在蒼梧州那邊丟官棄印,帶著一大批流民欲毛遂自薦,蒼梧州的那些人才不敢動他,讓他逃到了這裡,再往前走走,就能乘船到幽州了。”
“那老頭是第一個大楚官員自發表態要跟著伯父的,還帶著那麼多人,要不了多久,天下人很快就知道了,我看他就是帶著災民來討糧食,白吃食的。”周十六道:“反正我是沒看出一個老縣令能有什麼才乾。”
“他一個縣令為啥帶著流民離開蒼梧州?”戚酒酒好奇道。
“活不下去了唄。”周十六直率道:“你以為哪個州都像幽州,被伯父治理的那麼好?”
“再活不下去,一個縣令總能活吧。”戚酒酒嘀咕。
“這就要問那老縣令了。”周十六想起一事,臉又黑了:“伯父黃金台求才的名聲我看要被那老縣令弄得不成了。”
“為啥?”戚酒酒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