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的一切全靠自助,安常拎來一個小酒壇,又打來一碟花生米。
帶老式圓框眼鏡的老板躲在櫃台內,跟著南戲咿咿呀呀的唱腔搖頭晃腦,外麵雨絲連綿,偶爾有很輕的風,拂動那隻嵌著老鏽斑的銅鈴。
安常取兩隻敞口小盞,拎著鼓肚小酒壇依次添滿,毛悅看著她的動作,目光又落在安常胳膊上那一圈漸褪的紅痕。
“寶貝,我能摸你一下麼?”
安常動作一滯,看向毛悅的眼神難以置信。
毛悅趕緊擺手:“彆誤會!你不是我的款,看我這麼迷南仙也知道我不喜歡胸大的。”
安常:……
毛悅目光癡癡:“隻是,南仙掐過你胳膊哎,能借我摸一下麼?”
安常:“我倆都非直女,不太好吧?”
毛悅:“你放心,我是絕世名零,就算動手摸了你,也絕不會起什麼歪念頭的。”
安常:“那,就碰一下。”
她其實覺得怪怪的,但架不住毛悅目光熾熱。
毛悅飛快的伸手碰了一下。
安常本來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毛悅碰她這一下,並未在心裡掀起任何波瀾,就像在擁擠地鐵和電梯,被人不經意碰到一樣。
可是。
安常端起酒盞抿了一口。
可是剛才南瀟雪碰她的瞬間,立刻帶起腰際的一陣癢,鑽到心裡變成毛悅想拍的那叢苔蘚,細細密密攀爬滿心臟,把一顆心染得濕漉漉的。
南瀟雪站在酒坊門裡,並沒有淋著雨,但嘩啦啦的風鈴聲染了雨氣,灑滿南瀟雪一身,好似把那件瓷青色旗袍將染成墨綠。
安常不知道南瀟雪為何總讓她想起墨綠這樣的顏色。
曖昧。稠厚。充滿欲語還休的故事感。
她不敢掀很多眼皮,目光像不惹人矚目的青苔樣一點點往上移,瞟到那張纖薄的唇便停駐不前,怕繼續移動會對上南瀟雪那雙冷傲的眼。
可隻看這雙唇的時候。
唇形勾勒出水墨畫般的連綿,唇角一點點上翹是清雅中玄藏的勾人,撩起人心底最暗處的癮。
那是她吻過的唇。
那是她咬過的唇。
而那枚她在南瀟雪唇瓣種下的小小傷痕,過了幾日才消褪?
今日她們撞見帶起她腰際那陣痕癢時,南瀟雪的唇可有還隱隱作痛?
這時一點酒氣化為風,撩動門口所懸的銅鈴。
安常循聲望了眼,目光不經意掃過酒坊外。
一瞬凝滯。
酒坊外是一座橋,不是安常常常走過與南瀟雪相遇的那一座,是另一座稍寬些的,陳舊的木料搭乘牆上的連廊,有時候雨落得大了,都能聽到木料嘎吱作響,像慌著把經年收藏的歲月故事對人傾訴。
橋頭掛扇木匾,寫著「也無風雨也無情」。
原來南瀟雪沒走遠,就在那木匾下,靠著連廊柱淺淺斜倚,整體身體姿態很冷,唯獨輕扭的腰肢透出一點點婀娜。
陰雨連綿天,連廊灑下一點點暗影,安常其實望不清南瀟雪的五官,她隻是感覺南瀟雪在看她,過分清冷的眼眸下,是一雙暗藏火熱的唇。
她發現了一件事——
無論她怎麼討厭南瀟雪。
她還是想吻南瀟雪。
大概她目光停滯的時間太過,毛悅問一聲“怎麼了”就要扭頭去看。
安常突然出聲,岔開了話題。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想毛悅去看現在的南瀟雪。
陰雨和連廊的暗影構成了一瞬隱秘,好像這一瞬的南瀟雪隻為她一人存在,與傲慢的南瀟雪無關,與刻意勾人的南瀟雪也無關,隻是在歲月深處靜靜與她對望,在那一身墨綠熏染成她鼻端的酒氣。
毛悅被她描述寧鄉的話題岔開,跟著她抿口酒:“梅雨天,桃花釀。”
“這裡真像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你覺不覺得在這裡,好像一切不可能的故事,都有可能發生?”
安常再次暗暗抬眸。
廊橋下的南瀟雪,已杳然無蹤了。
安常搖搖頭回答毛悅:“不,不會發生的,還是不會發生。”
那樣靜靜與她對視的南瀟雪轉瞬即逝,短暫得像人一場錯覺。
也許就是一場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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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常帶毛悅遊走在寧鄉,靜的橋,長的巷,年久失修的石板路,不經意踩上一邊時會猛然翹起,積雨濺滿人的腳背。
她們再沒遇見南瀟雪。
也許找完感覺,回民宿醞釀去了。
毛悅跟著安常去染坊玩了一圈,晚上回到安常臥室。
小小一間,雕花的木架子床,棱格紋的窗扉,窗台上養著一盆蘭花,床頭竹編的小書架上,擺滿一本本精心修補過的古籍,原本靛藍的封麵因歲月染上了淡淡的灰。
就像安常整個人,清新極了。
安常打開雕著百獸圖的舊衣櫃取出薄被:“你睡床,我打地鋪。”
“彆呀,還是我打地鋪。”
“不不,我儘地主之誼。”
安常話不多,但帶著股執拗的誠懇。
毛悅出身商賈之家,八麵玲瓏之人見得太多,這大概是她喜歡安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