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侯夫人隨手扔了茶盞,斜眼看去。
女子還是屈膝,身形連晃也沒晃一下,睫羽微垂,神情依舊溫婉柔順,那茶水流過,反倒顯得對方膚如瑩玉,白皙得剔透,美如出水芙蓉。
南康侯夫人是腳癢,想踹她一腳,不過到底是年長,好歹忍住了,笑道,“不好意思啊,小陸,水燙了一時手滑。”
趙氏這會兒才吩咐婢女綠柳,“快帶少夫人去我院子更衣,這濕淋淋的成什麼樣子。”
宋憐起身,帕子略擦了擦,躬身告退了。
都知道平津侯府如今晦氣,誰也沒敢沾什麼,小花廳裡發生的事,說笑兩句,全當笑話了,捧著趙夫人說了些吉祥話,快要祝壽的時辰,眾人起身行禮告辭。
大部分都夠不上到高國公老夫人麵前獻禮,也就各自尋機緣結交去了。
人一走,方才還顯擁擠的小花廳空泛下來。
南康侯夫人起身,握著趙夫人的手,語氣親近,“往後兩府可要多多走動,我那兒恰好得了對東珠,夫人您膚色白,極是相襯,夫人可要喜歡才好。”
又離得近了些,“那宋憐正托關係疏通打點,想救她那郎君呢,夫人需得警醒著些,莫要上她的當了。”
“可一定連著那婆媳倆一起定罪整死,免生禍患才好。”
語罷,在趙夫人手背上輕拍了拍,這才被藍琴扶著,離開了。
趙氏笑盈盈的隻當聽不懂。
婢女蓮心插嘴說了一句,“那陸老夫人,還打發陸少夫人去尋大理寺卿家的夫人呢。”
趙氏冷笑了一聲,有夫君的示意,大理寺那邊壓著,絕不敢放,但這個宋憐不見棺材不掉淚,外表看著柔柔弱弱的,這段時間四處活絡,倒不得不叫人多看一眼。
今日還能弄到高國公府的帖子,混進花宴來了。
留著總歸是個禍患。
趙氏招了周嬤嬤上前。
“國公府誕宴,不好弄出人命,你私下去找人先備著,等宋憐出了府,尋個機會把人除了,弄成自戕,神不知鬼不覺。”
“這檔口平津侯府死了人,也不奇怪。”
周嬤嬤遲疑,四下看了看,小聲在夫人耳邊耳語了幾句。
趙氏失聲,“十萬——”
又壓低了聲音,“她哪來這麼多銀錢——”
周嬤嬤也吃驚著呢,往夫人手裡塞了兩個圓頭,紅色醒目,婢女瞪大了眼,趙氏也驚住了。
石榴紅的珠子有鴿子蛋那般大,紅得剔透,正是午時日頭烈的時候,光照著,流光溢彩,耀得晃眼。
周嬤嬤是過了吃驚的那陣子,低聲說,“陸少夫人說了,並不叫大理寺卿和趙大人為難,隻周律裡有‘官當’一說,陸家願以官爵抵罪,請夫人從中活絡疏通呢。”
石榴紅珠寶晶瑩,落進指尖,豆蔻暗淡無色,肌理反而越加晶瑩,倘若編成手串,或是額飾,不必想便知多惹眼奪目。
趙氏指尖撫著指尖一對異寶,心裡震驚不小。
平津侯府平素不顯山露水,沒想到有這般家底。
宋憐想的倒也沒錯……陸家是侯爵府,‘官當’一說確有其事。
隻不過要做成這件事,常常是不容易,背後沒點勢力,想‘官當’買命,尋常一點的官宦,也是不成的。
但剝了官服爵位,陸宴不再是議郎,從此高門變寒門,再有才乾能力,從此也絕了入仕的可能。
對夫君來說,就談不上什麼威脅了。
周嬤嬤一看夫人神情,便知陸少夫人這一通,是點到趙府的軟肋了。
中書侍郎雖是三品上官,但想要往上走,還得使使勁,用錢的地方可不少。
三年一考校,這就到關卡上了。
陸少夫人出手可不寒磣,周嬤嬤顛著袖裡一包金子,笑道,“陸少夫人說明日在崇德樓設宴,請夫人撥冗一敘,有大禮送上。”
趙氏捏著袖中兩顆寶石,這天上掉下的財寶,非但能解趙府的急,還有不少結餘。
心裡到底是掀起了狂喜,隻麵上還端著中書侍郎夫人的體麵,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先去壽宴那邊罷,高國公老夫人壽宴,不容易被請到內廳,可不能遲了。”
周嬤嬤喜慶地唉了一聲,扶著夫人往內苑去,主仆二人腳步輕快,也沒再提把那宋憐弄死的事。
今日高國公府車水馬龍,趙氏能被安排去內苑拜壽,南康侯府這樣隻有虛銜,便是連麵也見不上了。
壽禮進門時交由管事,國公府管事態度和藹,禮數是到位的,安排了吃食宴席外,還另有賞花宴,禮卻是沒收的。
也怨族中沒有出色的子弟,能似那陸宴一般,才學卓著,博得官身。
不過有才能又如何,如今不還是個死字。
用不了幾日,陸宴定了罪上了黃泉路,這京城裡,也就沒有平津侯府了。
至於那賤人秦湘宋憐,沒了平津侯府這層皮護著,平頭庶人,介時還不是她讓她們怎麼死,就怎麼死。
到那時,她得讓陸家這一對婆媳,知曉進教坊司才是輕鬆的。
莊苑裡牡丹花遍開,天香國色,沿途都擺放了冰鑒,便是酷暑的夏日,也有絲絲清涼。
帕子押了押唇角,心裡又暢快了,瞧見前頭小陸氏,冷笑了一聲。
略一想,吩咐身邊的藍琴,“去趙夫人的客院,肯定經過太和湖,你去找那婢女說說話,過廊橋的時候,把陸氏推水裡,推完立時去喚人來救,記住,喊來巡邏的侍衛最好,知道該怎麼做麼?”
藍琴瞅了眼那清麗的背影,脆生生應了一聲。
誰也沒那個膽子在國公府壽宴上弄出人命,不過落水嘛,夏衫輕薄,見了水,全濕透,又被侍衛救上岸,那許多人圍著看,這陸夫人清白沒了,名聲臭了,臉丟儘,就算有那個臉不死,這一輩子也要被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
便是死了,名聲也是臭的。
到時候看這宋憐,還怎麼四處活絡,“去吧,手法仔細些。”
南康侯夫人冷笑一聲,籠了籠身上的風袍,遮住汙漬,往另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