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大旱, 流民遍地,隨著旱情擴大,百姓人心惶惶, 試圖往北方逃難的人越來越多。
願意苦守著旱地的都是家中的老人, 大多數年輕人都想在動亂之中求一條生路。
流民漸漸成了動亂的根源,向北方去, 沿路乞討, 偷盜劫掠, 落草為寇, 什麼樣的情況都有。
沈鴻到了南方,先請了當地附近幾位官員前來相見,商議過了對策, 恩威並施, 說清楚了這件事其中的利害和後果, 又許諾了往後若是成功之後的種種好處, 暫且先將他們口頭上籠絡住了。
至於後麵他們心中還會不會有彆的想法,便全看他們私下到底抱著何等私心了,隻能到時候再看情況應對。
到了南方,樣樣艱難,這裡糧食短缺,他來並非隻是為了修建溝渠,也是想要賑災, 整個南方他管不住,但至少附近幾個縣府幾十個村子, 他要保住。
協同附近的官員,疏通上下級,讓賑災糧和商戶自願給出的救濟糧都能順利的發下去。
這一片區域穩定了, 修溝渠提供吃食,能招來的人很多,不止是普通的壯丁,便是不少婦女哥兒,也會來溝渠處幫著挖土運土,隻為一天賺那麼兩碗飯的吃食。
百姓何其辛苦,縱然有不少富商官員想要前來巴結,為他們送來好酒好菜,沈鴻也責令下麵的人,一概不許收下。
他並不缺衣少食,如今不過是吃得簡單寡淡了一些卻也並沒有一頓受餓。
何況有林飄掛念他,總是時不時的托關係給他送來許多乾糧,之前他不過說了一
句肉乾很好,這次又托人運了二十多斤過來,緊緊的裹在一個包裹裡,像塊大石頭一樣邦邦硬。
林飄怕他過得苦,幾乎是什麼都想給他送過來,但路途遙遠,能送到他手上的也隻有肉乾和一些換季的新衣衫,還有一封又一封的信。
林飄的掛念,林飄的擔憂,林飄的千言萬語,說著上京的事,說著家中的事。
他還是那隻天上的風箏,線在林飄手上,隻要林飄輕輕拽一下,他便始終朝著他的方向奔去,隻要林飄還在,他便感到心安。
他有歸處。
看多了聚散不由人的悲劇,看慣了流離失所的茫然,他知道有人在等著他,這就足夠了。
離開林飄的這段日子,是他最辛苦,卻也收獲最多的日子。
他看見了大寧百姓,看儘了天災人禍,官員和朝廷在這些事前麵的不作為,想作為時卻又無力,一切都需要極大的力量和智慧,才馱負得起千萬百姓。
在一封封的信中,他也逐漸的明悟,他同林飄之間是天長日久的關係。
他們彼此守望,彼此等候。
天地廣闊,他們暫且都不能守在彼此的身邊,若不能讓這份愛廣博一些,便整日的守在一起什麼都不做了嗎?
便是他想,林飄也並不會接受,林飄有自己的生活,他雖然懶散,卻有自己的安排,酒樓和月明坊雖然去得不勤,但該參加的活動都會參加。
如今他們都長大了,便是虎臣靈嶽,也向外去了。
比起少年意氣,他須得讓自己更立得住,如此他和林飄才會有未來。
他夏日出來的,到了冬日年節,不過半年,他暫且還未打算回到上京,卻是二皇子先坐不住了,布了局將他調了回去。
他這半年已經將南邊的局勢摸得清清楚楚,修溝渠賑災,收攏了民心,得到了聲望,若讓他再待半年,再回上京時,便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他的計劃雖被打亂,但至少回京,能同林飄一起歡慶節日,一同過生辰,總也算好事一件。
這是很好的一年。
虎臣靈嶽這一年之中也有了大建樹。
他同林飄分彆半年,卻並未有分毫的生疏,甚至同分彆之前,林飄待他更親近了,不再像之前,難免會有些許的防備回避。
尤其兩人獨處之時,沈鴻才知道蜜裡調油這話是個什麼滋味。
林飄靠在他身上,倒在他胸膛上,他抬手便能將人圈在懷中,微低頭抵在他肩上,隻覺親密無間。
林飄仰頭,不小心裝在了他下巴上,輕輕磕了一下,也沒什麼聲響,自然的歪了一下頭,躺在他肩頭。
沈鴻見狀便伸手抱住他,側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你給我的帕子我如今也在用。”
“都這麼久了,怎麼不換張新的。”
林飄說完看向他,輕聲道:“我給你張新的。”
“好。”
他看著林飄的側臉,一眼過去是他的耳廓,耳垂,然後是有些倦怠的側臉,眼睫半垂著,隻顧著想自己的事情,說到給他一張新帕子的時候才抬眼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對上。
沈鴻一時有些心醉,心緒霎時溫柔湧動。
林飄卻是取了自己用的帕子出來:“現成的,給你。”
沈鴻微垂眼,看著林飄手上的帕子。
拿自己在用的貼身帕子送給他。
飄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沈鴻感覺自己有些口乾舌燥,看著林飄說話的模樣,看著他明亮的雙眼,一切都讓人挪不開眼。
他看著,林飄握著帕子的手微抬,忽然靠近,指腹在他唇上輕按了一下,隻隔著薄薄一層綢帕。
像一個吻一般。
沈鴻有一絲驚訝。
飄兒是想他了嗎。
過往在上京時,林飄便抬起頭來,想要等他一個吻,他不解風情,後麵林飄便也羞怯不肯了。
如今,用指腹,隔著一層綢帕。
給了他一個吻。
不失禮,不放浪,不逾越。
那綢帕柔軟絲滑,羽毛般的觸感,幾乎是落在他心房上。
沈鴻湊近一分,將下巴抵在他脖頸上,聲音一時有些低啞:“飄兒。”
林飄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乖。”
林飄叫他乖。
他當然會乖。
林飄如此守禮,他當然也會守禮。
但心中的渴望,洶湧的愛意,卻是起伏不定,找不到發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