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是宋婉月所欠缺的。
所以比起伴侶,有些時候,他更像她的人生導師。
“我不會乾涉你的社交,這是你的自由。”
宋婉月心口忽地一暖,像是有無數隻螞蟻沿著心臟啃噬。
密密麻麻的瘙癢。
“你怎麼和我爸爸說的話一樣,他也是這麼說。”她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來,“最後不還是不許我和我同桌玩。”
他溫聲補充:“社交自由,是在你不被騙的前提下。”
宋婉月從小生活在父母打造出來的完美城堡,身邊遇到的好像都是好人。
所以她並不具備揣測他人惡意的能力。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她和靜香去了不同的班級。
同桌換成一個和宋婉月有著相同愛好的女生。
都喜歡研究時尚雜誌裡的護膚美妝,漂亮衣服。
話題多了,自然能聊到一塊去。
久而久之,宋婉月經常帶著她去家裡玩,連出國看展看秀也會帶上她一起。
宋婉月出手闊綽,買什麼都是雙份。
後來父親從中阻攔,找人給宋婉月換了班,並不許她再和那個女生聯係。
事後宋婉月才知道,她背地裡一直在造自己的謠。
說她高一就被包養,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是她金主給的。
是那次之後,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人心叵測。
她對她那麼好,她卻因為嫉妒而到處造謠。
“不過我遇到的人都很好,隻有這一個。”
宋婉月和他解釋。
甚至忘了懷疑,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這個話題便到此為止。
段柏庭沒有繼續去和她探討,到底是她遇到的人都很好,還是在她眼中,每個人都很好。
這些事並不重要。
他不可能讓任何彆有企圖的人靠近她。
宋婉月卻去問他:“如果是你,你碰到彆人被羞辱,你會怎麼解決?”
他平靜闡述:“會視而不見。”
宋婉月愣了愣:“啊……”
他笑了下:“是不是在心裡覺得我很冷漠?”
她如實回答:“有一點,但又覺得不能從自己的角度去評價你。”
“無所謂,我不在意這些。”
“不在意彆人的評價嗎?”
段柏庭點頭:“嗯。”
宋婉月追問:“我也是彆人?”
他一時無話,沉默了。
宋婉月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非要去得到一個假設的答案。
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那如果……如果遇到這種事情的是我呢,我被彆人當眾羞辱,你也會視而不見嗎?”
指腹在她臉側溫柔摩挲:“你不是彆人。”
這五個字,也不知是在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還是當下這個問題。
但宋婉月都心滿意足了。
上位者的低頭,冷血野心家的偏愛,永遠令人著迷。
車開回家,覃姨和小寰都沒睡。
客廳燈亮著,一個坐在旁邊研究菜譜,一個在織毛衣。
還剩下半截袖子就完成了。
瞧見人回來,覃姨笑著起身,將毛衣在宋婉月身上比劃了一下:“是不是大了點?”
“正好。”宋婉月非常捧場,“現在都流行男友風。”
覃姨不懂什麼是男友風,小寰在旁邊解釋說:“就是尺寸寬鬆不合身,看著像穿了男朋友衣服的風格。”
話說完,還曖昧一笑,看向段柏庭。
後者卻拿著手機,沉默稍許。
片刻後,他目視宋婉月:“我臨時有點事,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宋婉月好像一刻也不舍得和他分彆:“什麼事,不能帶著我一起去嗎?”
麵前那張臉仰著,與他對視。
陰沉的眼神瞬間鬆弛回以往,他緩著語氣:“一點小事。”
宋婉月抿了抿唇:“那你早點回來,沒有你,我一個人睡不著的。”
他點點頭,笑了下,把她抱在懷裡。
黑色的邁巴赫駛離彆院,宋婉月從窗戶往外看,車燈好似利劍一般切割開黑暗。
目送他離開後,她坐過去繼續研究起覃姨到底是怎麼織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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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巴赫在黑夜中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停在一處恢宏肅穆的中式庭院前。
這裡的氣場似乎都有彆於其他地方。
陰沉,且壓抑。
仿佛是某個鎮壓邪魔的寶塔一般。
到處都積攢怨氣。
段柏庭進了屋,打著手語的老嫗走在前麵邊帶路邊告訴他:“表少爺和四小姐也過來了。”
段柏庭不為所動。
他的穿著倒是符合這座宅邸的氣質,淺灰色的毛絨大衣,內裡是筆挺妥帖的西裝。
眼神寡淡,帶著高不可攀的睥睨。
氣場更是與這兒融為一體。
一脈相承的冰冷死板。
三樓高層直接打通,樓梯左右而下,描龍刻鳳。
四麵都是雕花窗欞,頂上,是巨大的天井。
天井下,種著一顆迎客鬆。
非常詭異的裝修格局,好似將居住在此的人封印在這座樓內一般。
客廳的沙發上,穿著得體的年輕女人一言不發。
主位上,是一個麵容和藹的婦人。
她是段柏庭名義上的奶奶,但他對這個人沒多大印象。
祖母離世後,祖父再娶,找了個小他二十歲的年輕女人。
她保養得當,五十看著像四十。
偏愛一些瑪瑙玉器,以此來彰顯她的身份。
話說的傲慢,瞧見段柏庭了,開口便是:“怎麼沒把宋家那丫頭也一起帶來?”
傭人上了茶,在紙上寫下茶的名字。
這裡的傭人都不會說話,老一輩的人特地找人算過,言多必失,禍從口入。
謹言慎行做到極致,乾脆連話都不許再說。
包括這裡的選址,布局,朝向,都找風水師算過。
以及那棵矗立在天井下方的迎客鬆。
陰客送。
做多了虧心事,就怕夜半會有鬼來敲門。
“太晚了。”他敷衍到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多答。
江綰麵帶不悅,卻又礙於段柏庭,不敢多說什麼。
她忌憚於他。
先不說他不留情麵的性子,自己日後還得仰仗他的鼻息生活。
“今天叫你過來,主要是為了一個月後祭祖的事情。”
祭祖是段家每年的習俗。
由長子長孫操持。
大伯去世後,擔子便到了他這兒。
“我知道。”
江綰提醒他:“記得把宋家那丫頭也帶上。”
段柏庭不留一絲情麵,直接拒絕:“她來不了。”
江綰一愣:“為什麼來不了,你結婚了,按理說她也是段家的一份子。”
“她隻和我有關係,和段家沒關係。”
這句話,像提醒,也像警告。
輕描淡寫的將宋婉月從這個家裡摘出去。
段柏庭不打算在這裡久待,該說的話也說了。他整了整衣袖站起身。
目光看向坐在一旁,全程一言不發的女人。
她是段柏庭的表妹,但兩人沒有多熟絡,連見麵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陰翳的人,從陰翳的地方離開。
周身蕭瑟比這冬日還要更盛,段柏庭並沒有立刻上車,而是靠著院牆,不緊不慢地點了根煙。
他想起他出門前宋婉月說的那句:那你早點回來,沒有你,我一個人睡不著的。
他給覃姨打了一通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段柏庭輕聲詢問:“她睡了嗎?”
覃姨說:“早睡了,一個小時前我過去敲門,就沒了聲音。”
段柏庭撣煙灰的動作頓了頓,一時失笑。
自己倒真把她張嘴就來,哄人的話當了真。
那根煙抽了大半,天色混沌不清。
或許真有風水之說,不然為什麼一靠近這個地方,天空的顏色好像都變得格外陰沉。
隔著嫋嫋升起的灰白色煙霧,段柏庭最終還是給宋婉月打了電話。
撥至第二通時,才將人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聲音,透露此刻處於半睡半醒間。
“嗯?我沒點外賣啊。”
帶著困倦鼻音,聲音有點悶,但仍舊軟糯嬌氣。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出於怎樣的念頭將她吵醒。
總之,他突然很想聽聽她的聲音。
“餓不餓,我給你帶點宵夜回去?”
“宵夜?”她嘟囔起來,“《城市管理條例》第三十一條規定......三十三條,第幾條來著,擺攤會罰款。”
聲音有氣無力,說話也顛三倒四。
“剛剛聽到有人在外麵打雷,遲到了一點,離小學很近,我以為那條裙子能買到的,結果被人先預定了。”
段柏庭抽完那根煙後,坐進車內。
極富耐心的將她這段毫無邏輯的夢話聽完。
最後柔聲問她:“什麼樣裙子?”
她嗚咽一聲:“很漂亮的裙子,我很喜歡,庭庭也一定會喜歡。”
他沉默下來,幾秒後,又笑著安撫她:“裙子的照片有嗎,或者,你形容一下。”
宋婉月嘀咕一陣,突然安靜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駛上高架。。
宋婉月恢複清醒的聲音才再次打破沉默。
“我什麼時候給你打的電話?”
不等段柏庭告知,電話是他打過去的。
她就哼哼唧唧撒起嬌來,指責他大騙子。
“說好早點回來的,現在都幾點了。我等你等到現在,一直沒睡。”
剛才還在說夢話的人,是怎麼麵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番話。
段柏庭和她道歉,說自己在路上了,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到。
“餓不餓?我給你帶點宵夜回去。”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
“餓了。不用帶,你人回來就行。”她說。
段柏庭稍作停頓:“覃姨睡了,不要麻煩她。想吃什麼我去買。”
“我想吃什麼,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她大約是將腦袋埋進被子裡,聲音有點沉悶。
段柏庭並沒有很快反應過來。
待想清其中意思後,他麵不改色地看向窗外。
“嗯。”他簡易的答。
宋婉月語氣乖乖的:“那你要快點哦。”
她很像那種幼體撫慰犬,能夠敏感的察覺到對方身上的低氣壓。
然後通過撒嬌賣乖的方式,將對方的煩躁和陰霾一點點撫平。
段柏庭笑了笑,聲音溫柔:“乖乖等我,彆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