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月倒是夠坦誠, 哪怕段柏庭隻認識一個靜香。
——甚至可能連靜香都沒記住。
但她還是依次將他們全都介紹了一遍。
段柏庭停頓片刻,仿若隨口一句:“周溫陽?名字和你很像。”
即使她和周溫陽清清白白,可聽見段柏庭這麼說, 難免有些心虛。
畢竟他們的名字的確是一對。
當初父母取名的時候,就是一起取的。
還曾開過玩笑, 締結姻親。
她轉移話題,問他吃過晚飯了沒。
生硬且拙劣。
他也沒拆穿, 隻答一句:“吃過了。”
那通電話並沒有持續太久,屈鬆過來催她:“小婉, 走了。”
宋婉月和段柏庭說了一聲,自己回去再給他打電話。
全部人都隻有宋婉月一個沒喝酒, 所以隻能由她來開車。
那輛黑色大G坐了五個人,宋婉月罵罵咧咧,最討厭開這種黑黑大大的車了,醜死了。
屈鬆笑著用胳膊肘捅了捅這輛大G的車主:“溫陽, 趕明兒把這車拿去噴個漆, 就噴成我們婉妹妹喜歡的粉色。”
周溫陽沒說話,酒精浸潤後微醺的眼神, 晦暗不明。
看了她一眼。
宋婉月哼了一聲,說她早就不喜歡粉色了, 那是小時候才喜歡的。
她現在長大了, 喜歡白色。
最好是帶那種細閃的白, bulingbuling的。
周溫陽眼神微暗,移開目光, 看向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
將所有人送回家,最後送的周溫陽,因為正好和她家順路。
宋婉月把車停在路邊, 沒有立刻發動。
透過車載後視鏡看了眼後排的男人,他和彆人還有幾句話,麵對自己時仿佛一個啞巴一樣。
公主病的宋婉月受不了這個區彆待遇。
她按了下車喇叭,沒好氣道:“坐前麵來,我可不是司機。”
周溫陽沉默一瞬,還是拉開車門,換到副駕駛。
他喝的其實不多,身上酒氣也淡。
宋婉月偏頭看了他一會兒,發現這人和小時候相比,的確成熟穩重了不少。
但那種刺頭勁兒還在。
狹長的眼帶了點痞氣,氣質桀驁,仿佛還是以前那個問題少年。
見他窩坐在那兒,似乎有點冷,宋婉月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是將車內溫度調高了些。
“我的婚禮你沒來參加,禮物總得準備吧。在你回部隊之前送給我,不然就彆想我再原諒你。”
她十分大度的主動給了他台階下。
車開停在他家門口,冰冷的黑色大鐵門,屋子裡麵黑漆漆的。
這裡已經很多年沒人住過了,自從周爺爺去世後,周溫陽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
一個親人也沒有。
想到這,宋婉月也有些於心不忍。
剛想再開口時,身旁的人已經下了車,叼著煙,拉開鐵門。
高大的背影在這夜色裡有幾分清寂。
宋婉月看了一會,歎了口氣。
覺得他挺可憐的。
兩家離得近,就隔了十幾步。
周圍燈火通明的,宋婉月將車停好,步行回的家。
媽媽特地給她留了燈,還有宵夜在桌上。
她晚上不敢多吃,怕長胖,就意思意思隨便喝了口湯,也不算辜負媽媽的心意。
等洗完澡躺上床,才想起沒給段柏庭打電話。
不過這個點,他應該睡了吧?
試探的發了個消息過去,出乎意料的,很快得到回複。
【段柏庭:現在才到家?】
宋婉月從床上坐起來,他居然還沒睡?
電話是他打過來的,緊隨消息其後。
她重新躺回床上,腦袋埋進被窩,小心翼翼地接通他的電話。
“我到家很久了,剛剛洗完澡。你呢,怎麼還沒睡。”
他聲音有些沙啞,想來是剛抽過煙:“還在守夜。”
宋婉月聽他提過,祭祖前需要守夜。
她心疼道:“累不累?”
極輕的一陣笑,伴隨輕微咳嗽:“還好。你呢,今天玩的怎麼樣?”
“也還好。”宋婉月壓低聲音。
回到這個房間後,久遠的記憶就湧上來了,仿佛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
那會天天夜晚打電話,又害怕被家裡人知道,隻能偷偷縮在被子裡。
雖然每天都會和段柏庭通話,偶爾還會開視頻。
但認真算下來,其實也沒說什麼。
段柏庭不算沉默寡言的人,他隻是討厭講廢話,因為缺乏耐心。
這是所有聰明人的通病。
一眼就能看穿你口中所言是真是假,連追問的必要都沒有。
你一開口,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更彆說是宋婉月這種毫無城府的人了。
明麵上是她將他哄得團團轉,實則是他向下兼容,配合她玩著那些拙劣的過家家遊戲。
那通電話是何時掛的,宋婉月不清楚。
隻知道等自己睜開眼睛,就已經是次日中午了。
媽媽沒有吵她睡覺,見她起床了,才提醒她今天的日子。
“今天是你周爺爺的忌日,你待會和溫陽一起過去。”
周溫陽的爺爺是去年生病去世的,從那以後周溫陽就徹底沒了親人。
墓園今天人不多,墓碑前放著花束,還有香燭和祭品。
宋婉月對他一肚子意見,還以為他會等等她,結果他自己先來了。
但想到今天的日子,也沒有和他計較。
給周爺爺上完香,還不忘告狀,當著周溫陽的麵數落起他的罪狀。
比起一起長大的朋友,宋婉月早就把他當成了家人。
不然也不會對他兩年來的冷漠耿耿於懷。
周溫陽像沒聽到一般,低頭掃墓。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外套,當下彎著腰,寬闊的肩背鬆展。
宋婉月在他這兒受了一肚子氣,見他還是沉默,直接放起狠話:“行啊,絕交,你看我以後還和不和你說話。”
幼稚的像小孩子。
周溫陽的動作停頓,過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
聲音低緩。
宋婉月停下,回頭。
就見他放下手裡的掃帚,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兩個巴掌大小的絲絨盒子遞給她:“生日禮物,去年和今年的。”
宋婉月擺起大小姐的傲嬌架子來:“誰稀罕。”
她今天穿的外套帶帽兜,周溫陽直接將盒子放進她的帽子裡:“東西給你了,隨你怎麼處置。”
這人讀書的時候就是個問題少年,想不到在部隊浸潤了幾年,還是這個死樣子。
她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袋煉乳夾心麵包,還有一盒酸奶。
周爺爺就是個老小孩,喜歡吃甜食。
宋婉月還小的時候,周爺爺總會帶著她去附近便利店買吃的,
那時她剛換牙,媽媽不許她吃太多甜的。
那陣子宋婉月最大的樂趣就是去周家找周爺爺。
兩個年齡相差甚遠,卻口味一致的隔輩親,每天下午都會在便利店門口吃雪糕。
最後還是周溫陽沉著一張臉把他們逮回去。
一個蛀牙,一個高血糖。
都是被醫生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能碰一丁點甜食的病患。
“前兩年去醫院看周爺爺,還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走錯病房了。以前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怎麼就變成一個佝僂的瘦老頭。”
宋婉月低頭抹了把眼淚。
周溫陽看著她,想為她拭去眼淚的手停頓一瞬,又狼狽地收回去。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他安慰她。
最後一次見到周爺爺,他偷偷塞給宋婉月一罐糖,說是她的新婚禮物。
還笑著小聲囑咐,彆讓她媽媽看到。
宋婉月吸了吸鼻子,擦乾淨眼淚。
對啊,生老病死,自然規律。
而且最難過不該是她,是周溫陽。
最後一個親人也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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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柏庭的電話打來時,她臉上的淚水還沒完全乾涸。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陰鬱情緒稍微好轉。
可在聽清他話裡的內容時,她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