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 寬闊的郊野大道上,一輛馬車慢悠悠地朝著鬱州城的方向前進。
快到城門附近,車裡的人撩開簾子, 吩咐車夫:“我去逛逛草市,就在這兒下了。你進城把車放了。”
車夫道了聲“是”,忙聽話地勒停馬車。年輕的公子跳下車,幾名隨從跟上他, 車夫又繼續駕車朝城裡駛去。
“十郎可是缺了什麼?我去幫你買吧?”名叫曹順的奴仆是平日最貼身伺候潘晟的,他聽說潘晟要去逛草市,連忙發問。
潘晟搖頭:“不缺東西, 我就進去逛逛。”
曹順便不說話了。
到了草市入口, 潘晟給自己和隨從每人交了六文的入市稅, 一行人便往內部走去。
“哇, 鬱州的市集可真有秩序!”一進市集內部, 奴仆們便忍不住議論紛紛。
整個草市被切分成了數個區域, 有賣魚鮮的,有賣器用的,賣牲畜的,還有賣食品水果的,一目了然, 想買什麼直接往該去的地方逛就是。有些賣家並不是商人, 而是拿著自家閒置物品出來置換的小老百姓, 草市裡也專門辟了一塊區域給這些人。
各區域都有小吏不停地巡邏,若有試圖占道經營的商家,就會被小吏凶狠地嗬斥回去。若有商家和顧客發生爭執,小吏也會立刻上前調停,以免爆發大規模衝突。
於是草市雖熱鬨, 卻一眼就能看出秩序井然。
而他們比較熟悉的徐州的市集可就比這混亂多了。攤販們的攤位經常擺得隨心所欲,草市的官員隻管收錢,其他一律懶得管。百姓們一旦進入集市就仿佛進了迷宮一般,不逛到暈頭轉向很難出來。如此情況下,集市內每天都會爆發形形色色的衝突。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其實半年前鬱州的草市比徐州的還混亂。隻是出了梁闌玉遇刺的事件後,官府在軍隊的強大壓力下,不得不花大力氣對草市進行了整治,這才有了今日的秩序。
潘晟如今做生意,他最感興趣的便是市麵上什麼商品最受歡迎。於是每看到一個人群聚集較多的攤位,他便湊上去看看熱鬨,問問價錢,甚至和攤主交流一陣。當他把感興趣的事情都問清楚了,又往下一個攤位逛去。
不一會兒,潘晟走到了賣農具的攤位。
隻見攤子上擺放著各種琳琅滿目的鐵製器具,彎鋤、鐵犁、鐵搭、鏟子……他隨手拎起一把彎鋤看了看,問攤主:“這都是梁都督改良的?”
那攤主笑道:“這些何止是都督改良的?這些就是從都督的冶鐵坊裡出來的哩!”
“哦?”潘晟眼睛一亮:梁闌玉打的鐵器原來已經開始在市麵上販售了?
他本已準備把鋤頭放下了,聞言忙又拿起來仔細端詳。
攤主道:“小郎君,你隻管放心,梁都督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保管你買回去後使不壞!若使壞了,你來找我便是!”
潘晟唔唔嗯嗯地答應,並沒聽攤主說的話,注意力全放在手上的器具上了。
上回他聽梁闌玉說,她有特殊的冶鐵方法,能靠賣鐵器來賺軍費。他不知道那方法是什麼,因此很新奇地想從這成品上找出特殊之處來。
乍一看,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彆。然而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他還真找出了不同:以往他見過的鐵器,為了足夠堅硬,必須經過反複的折疊、鍛打,所以隻要觀察鐵器表麵,都能看出不斷折疊的痕跡。痕跡越多,說明鐵器越堅硬。
而他手裡的這把鋤頭的表麵卻非常光潔,或許也鍛打過,但鍛打的次數絕對不多!
他放下鋤頭,又撿了其他幾樣器具看,發現竟然所有鐵器的表麵全都是光潔的!這不是孤例!
他心裡不免疑惑:這樣缺少鍛打的鐵器,難道不會過軟或發脆嗎?
“小郎君若有意,可以試試啊。”攤主在邊上適時地提醒。
潘晟道:“那我就試了?我用用不要緊吧?”
攤主大方道:“不要緊,隻管用便是。”
於是潘晟重新拿起鋤頭,先是試探著往堅硬的石子路麵上砸了砸,見鋤頭並未變形,他又加大力氣……直到最後,他幾乎用上了最大的力氣,鋤頭仍然完好無損!
他心中震驚不已:這堅硬程度,竟然堪比百煉鋼了!
“小郎君,我沒騙你吧?”攤主得意道,“梁都督賣的東西,絕對是最好的!”
潘晟暗中驚喜,又問:“這些器具價錢幾何?”
“郎君問哪一樣?”
“都問問可行?”
攤主見潘晟打扮體麵,又有奴仆跟隨,耐心倒也格外得好:“鋤頭和鏟子都是兩百文一個,鐵犁頭一百文一個……”他把各樣價錢都報了一遍,這些器具竟然比正常的市價還便宜一些!
潘晟忍不住激動起來:原來梁闌玉沒說大話,她真的有特殊的冶鐵方法!而且這種方法是真的能幫她賺大錢!
要知道這年頭的大多鐵器都是橫平豎直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沒反複錘煉過的鐵硬度不夠。而需要反複錘煉的鐵如需做特異的形狀,非常耗費匠人的工時。而梁闌玉如果隻是把鐵水澆築到陶範裡,凝固的鐵就有足夠的硬度,那麼她無疑能夠省下大量的成本,還有時間!
節省了成本,她以較低的價格售賣,還能獲得更豐厚的利潤,何愁不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