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被迫回歸了人聯, 以一種極其高調的方式。
他的通緝令僅在當他在光輝中深入恒星係的時候,一直處於一級警備狀態的星係總防禦係統差點就開火了, 但一道來自‘天河’的指令及時截斷了程序的自動反應。
在往日歲月中, ‘星流’的通緝令本身也是保密的,它隻在小部分人群中流傳,因為他對普通人而言早就死了。
雖然高階超能者大多都知道, 他不止沒死,還在與人聯作對……
完全進入首府星區域時, 伊文海勒臉色僵硬。
如今他已經徹底明白了,當初在環世界時,雷廷那過於柔和的態度,其實隻是在隱晦的給出新的機會,否則……但凡換個彆人,他都彆想再走出環世界去。
而在後來的日子裡,或許也有其它幾次機會被寬容的給出, 但他卻同樣一一錯過了。
因為那些溫柔與寬恕, 放在‘雷廷’身上,總是渾然天成的好像理所應當。
——可它真的‘理所應當’嗎?
伊文海勒麵無表情的注視著已經被光海淹沒的世界,他感覺自己的戰甲動作有些生硬的飛身落下,這讓他忽然想笑:即使擁有這樣的力量,也還是幾乎沒把人當作人偶去操縱過,這就是‘雷廷’, 這就是‘陽星’。
那年輕人如今看上去就像一座冰冷的鐵像,而他本人也的確不是個長於言辭、善於經營的人。
甚至他還有點精神上的偏執傾向,這種偏執與他本身的性格相結合,大部分人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他想做什麼、他做一件事的目的是什麼。
但伊文海勒見過他最放鬆與最放縱的模樣,自然也就比誰都清楚, 這個人,性格中其實帶有濃烈的掌控欲與毀滅欲。
隻是前者總被善意與道德束縛,後者甚至因此而被轉化成了一種近乎自毀傾向的性格特質:代替償還。
就像當年初出茅廬的他很快就決定了不要隊友,並從此一個人做好一個連隊人手才能做到的事那樣……
雷廷已經習慣了照看身邊的一切,並以自己所擁有的力量、時間和精力,替他人償還代價。他做這一切如此自然,就像他總會無聲的給他人以新機會那樣自然,仿佛他生來就是為承擔什麼而戰的。
無論是因為什麼,他都被他如今這短暫的人生塑造成了一個堪稱聖人的性格,隻是他在是個聖人的同時還是個孤兒、工程學者,也是個軍人甚至於指揮官。於是,這一切不可避免的被加入了孤獨、理性、內在邏輯與遵守規則卻不墨守成規的剛硬。
伊文海勒眉頭緊鎖,在腦海中一點點捋過雷廷的過往曾經,以期分析出對方如今的心理狀態。
他敢發誓,他就是這片星空中最了解雷廷的人,沒有之一。
他們曾言笑交談,一同在灑落陽光的窗邊讀書,在一間會客室裡談一些與生意無關的事,一個人說起自己半真半假的曾經,而另一個回贈他一段長約十七年的、好像無趣的短暫故事。
那些故事,當時的他聽的很認真。現在他感謝這種認真。
他感謝自己曾有那麼一段時間真情實感不摻其它目的的和這個人相處過,那份純粹雖然因兩人的地位、立場與關係變化而未能延續至今,但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藏。
——可以用來解讀‘陽星’的寶藏。
金色光輝之中,從天而降的傳奇戰士趁頭盔轉向時短暫的看了一眼地麵情況,目光從遠處城市中或被人緊緊擁抱、或全然無人問津的屍體上掠過,又有些不忍的收回。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那些屍體殘破的頭腦中都曾長期植入某種儀器,看起來像是光腦內機。
可雷廷真的會以這樣的理由去殺人嗎?
那樣的一個人,他開始收攏權力……並以這樣冷酷而武斷的方式,對自己的同胞進行驚人的公開處決。
這樣的行為在很多人眼中或許隻是‘又一個雙S發瘋了’,但伊文海勒堅信,這裡頭一定有更深層次的正當原因。
——不,應該說,是必須有!
如果雷廷做出這樣的行為,這樣很可能導致部分民眾對他開始抱以“時日曷喪,予及汝偕亡!”這種敵意的行為,起因竟毫無其正當性……那麼,伊文海勒就會是第一個真正向如今的他拔刀的人!
………………
…………
……
昂耶倏然抬起了頭。
他能感覺到,一個令他痛恨的靈魂來到了這顆星球上。那是他曾經的同門、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少年時的他不可否認的曾對那閃爍星塵寄予厚望與不知摻雜了些什麼的珍重……
但最終事實證明,他並不是對方最好的朋友,他的期望也被完全的辜負了。
“昂耶,簽個名。”永戴爾說。
他投來了一份關於本次事件後續處理與民眾安撫的文件,它顯示在昂耶腦海中,後者念頭一閃,就在上頭留下了自己的電子簽名。
但與此同時,昂耶也‘看’到,隨同那文件一起投來的還有一個小小的文本文件。
它的內容隻有八個字:【少想多做,好好乾活】。
昂耶忽然苦笑一聲。
“三十年前,您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他建立起一個臨時語音通訊,在那裡頭輕聲道,並不介意坐在兩人之間看文件的雷廷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多好的忠告,但我沒聽進去。我怎麼就沒聽進去呢?”
“……”永戴爾閉了閉眼,隔著那道氣勢如天脊般的身影,轉頭看向昂耶。
“你從來都聽不進任何人的忠告。”他說,“你該是最明白自己為什麼鬥不過我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