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上破事太多的惆悵中, 雷廷重新規劃了短期計劃,又感知了一下伊文海勒的狀態。
對方與反抗軍依然沒有偏離原本的航道,也沒有遭受過大損傷, 這讓他放下了一點心——雖然兩人立場不同,但理性怎麼可能製止擔憂?
隻是……那個上一次還能勉強感知到的胚胎, 消失了。
雷廷盤膝坐在狹小空白的金屬空間裡, 愣愣的看了一會兒自己眼前自動巡遊的合金立方體。
半晌之後,他忽然歎了口氣。
不得不承認, 有那麼一小會兒, 他變得脆弱了。
一小會兒而已。他想。
他知道那群人已經快走到人聯邊境了,即使他沒有一張上帝視角的地圖可以去查看, 因為他對人聯幾乎每一個星區都熟稔於心。
這些年間, 他製造他的無人艦隊、儲備他的合金武器,當然也需要原材料。
因此,他會在人聯內外認真篩選自然條件不可能出現‘生態圈’這東西的荒蕪無主星球, 讓他的無人采集艦隊開采這些資源。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在處理治安、大方向決策與軍事教學體係等事物, 這讓他必須背下人聯立體星圖的每一個區塊,還有它在以往與未來十年將會發生的軌道變化。
對人聯星圖,他越來越熟悉, 對各大星球與他們的本地文化,他也自然而然將其銘記在心裡。
但知道的越多,想起的越多……他笑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直到從‘帝刃’口中知道了關於‘行星可能內藏怪物’這件事之後,他臉上的笑容, 幾乎完全消失了。
因為他能清晰的分辨出,人聯內部藏匿危險的星球……至少有五百顆。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一百多座建立在小行星上的空間站裡, 也有那些東西的痕跡。
甚至他也知道,綜合體的軍隊已經來了。被稱為‘暗區’的非登記星際文明管轄區,在人聯邊境外。
雖然環世界並沒有人因為雷廷本人而死,直接間接都沒有,但在‘銅’的驅使下,它打著為死難者向雷廷討個說法的旗號,正在向人聯提交準入申請。
如果拒絕,整個人聯都會被列入製裁名單。
人聯受難的時候它們袖手旁觀,提供除幫助外的一切幫助,現在卻為某種原因而出兵,敢於向他發難。
紮根環世界那麼多年……‘銅’和它背後的那個文明,對綜合體的影響,已經深遠到病入膏肓。
內有潛藏異魔的行星、潛藏巨獸的恒星、潛藏叛徒的係統,外有大軍壓境。
什麼叫內憂外患?這就叫內憂外患。
而在雷廷的記憶中,未來這患能多到,紙麵上都得用二階矩陣去描述。
‘上一次’,這些問題,有的被他解決了,有的沒有。
因為那一次的他,在最初期,還會顧及名聲與道德,以至於失去不少先機……
……還失去了伊文海勒。
伊文海勒·康,他心中那個……不刺眼的、溫柔的太陽。
如果群星正是遙遠的太陽,伊文海勒就是它們的化身。雷廷知道,他從不認為自己真的是什麼太陽,也不認為自己是個神——
他是人,一個普通人,或許算得上是個就業符合學業的幸運兒,而他最幸運的,是在這世上,愛上了一個人。
但是……他殺死了那個人。
親手殺死異變的愛人,當這份記憶複蘇於他的意識深處時,就算是他,也短暫的動搖了片刻。
遠遠地,雷廷‘注視’著伊文海勒。
鐵、鈣、鎂……那些他早已熟悉的金屬元素,它們遊走在一具同樣的熟悉的身體裡。
即使是‘S級’,那身體也不算完全的潔淨——人都不可能完全潔淨——這會兒它正在躬身掬一捧水,去洗淨臉上的汗水。
如今雷廷已經很少出汗了,就像他也很少需要飲食。
但伊文海勒不是這樣的,他金發的漂亮叔叔還要生活,而他……放在古代,他指不定都會被指控算不上一個人類。
雷廷深深低頭。
一段破碎而模糊的記憶告訴他,曾經伊文海勒的父親為一己私心而試圖改造他性彆時,雖然因埃森迦爾的阻攔而沒有實際進行操作……但那一段時間,還是給伊文海勒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這刻在心靈深處的痛苦,配合後來的過度壓抑與濫用抑製劑,造就了伊文海勒相比普通S級顯得有些古怪的體質。
他就像個普通Omega一樣感性,更易受孕,耐力不足,容易被傷害且記憶中的每個變故都對他影響深遠。
為什麼雷廷會知道這些?
因為這些記憶,這些痛苦到他都不願意記得太多的回憶,來自他殺死伊文海勒時,對方破碎的‘靈思’。
——從那一天起,我的愛人圍繞著我,以一抹星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