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暖硯(1 / 2)

“……劉姐姐,師傅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您確定要在此時求見他麼?”

婉襄同小順子站在乾清宮的值房門前,踟躕盤桓的是她的心。

她同他點了點頭,強迫自己堅定起來“小順子,麻煩你替我通稟一聲,不是今日也有來日,我總是要求見蘇公公的。”

小順子望著婉襄,“若是姐姐早日有這般決心……”

他的話隻說到一半,便收攏在一個高深笑容之中,“奴才這就去見師傅。”

小順子說完便輕輕推開了值房的門,一閃身進去,婉襄站在門外,聽不見一點聲響。

冬日裡過了午後,紫禁城的天總是陰沉著。一到申時便大有潦草結束這一日的意思,到酉正,暮色便完全收攏了。

一陣冬風吹過來,婉襄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後便傳來輕輕的門被推開的聲音,“劉姐姐,師傅在裡麵等你,你進去吧。”

婉襄回過身去再次同小順子福了一福,便走進打開的那一扇門,朝著亮起了燈光的裡間走去。

蘇培盛就坐在裡間正中央的太師椅上,正在飲一盞茶。

他仍在當值期間,隻是此刻雍正並不需要他。所以他仍舊穿著紅色蟒袍,從上至下一絲不苟,眼見婉襄進門卻連眼皮也沒抬,隻是仍然將注意力放在他的那盞茶上。

婉襄便行下禮去,“奴才見過蘇公公。”

在那一口茶入喉之前,他終究還是給了婉襄一點臉麵,“原來是劉姑娘。”

隻這樣淡漠的一句,也並沒有給婉襄留下什麼話口子。

自己已得罪了蘇培盛,婉襄其實也隱隱有所感,但此刻是無可奈何。

齊妃對她與桃葉的威脅就像是密布的陰雲,她們不會每一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得旁人搭救的。

唯有自救。

“與奴才同屋的宮女如今身體已經好了,今日奴才恰好在永壽宮的長街附近遇見了萬歲爺,想起萬歲爺半月之前曾想調奴才入乾清宮,因此……”

無論蘇培盛打不打斷她,婉襄的話都隻能說到這裡。

“萬歲爺調姑娘入乾清宮,本是要姑娘照拂龍體。而姑娘既覺得好姐妹的性命比龍體更為重要,今日又何必再來?”

原來蘇培盛是這樣想的。

或許雍正也是。

站在蘇培盛的立場之上,用現代人的話來說,是覺得她沒有事業心,白白錯過一個大好的機會。

婉襄正在思索自己應當如何答話,蘇培盛便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桌上。瓷器與木質桌麵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心軟且分不清主次,即便走上去也是無用的。劉姑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婉襄抬起頭,迎上了蘇培盛的目光。

太監總是麵白無須,但上了年紀,也會如常人一般衰老。

蘇培盛看起來還是比他實際的年齡要年輕一些,麵上並無許多溝壑,此刻麵無表情,有十分之莊重。

婉襄再拜下去,“公公今日之言,婉襄銘感五內,將來定不負公公扶持之情。”

蘇培盛再是雍正身邊的第一人,也總害怕有年老力薄,日久恩疏的一日。

她今日既來求他——也是因為她尚有求他的資本,總應當許以好處,如此這般,彼此之間才是平衡的。

下一刻蘇培盛便自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喚進奉茶宮女,將她手中的茶交到了婉襄手裡。

“萬歲爺許久不喚人進去了,我要去瞧一瞧。劉姑娘這便隨我走一趟吧。”

婉襄本就是來乾清宮做宮女的,這是她分內之事。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跟著蘇培盛朝著燈火通明的乾清宮走去。

小宮女在前為她們掌燈,他們朝著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走去。

在清朝早期,這裡隻不過是宮中造辦處製作禦用物品的作坊,而雍正遷居養心殿之後眾多的作坊便逐漸遷出了內廷。

小太監候在門前,婉襄不敢抬頭,隨著蘇培盛走到了距離禦座不遠的地方。

她原本以為今日長街,他於轎輦之上從叩拜虔誠的她身邊經過,彼此之間的距離便已經極遠。

可此刻入目皆明黃,他仍舊高高在上,她才終於感受到“天威森嚴”這四個字究竟代表著什麼。

婉襄覺得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已經開始微微地發著抖,而後她聽見蘇培盛輕輕地喚了一聲,“萬歲爺?”

寶座之上的人抬起頭來,語氣略略有些不耐煩,“朕此刻不想喝茶。”

蘇培盛便回頭望了婉襄一眼,看著她上前一步,“今日大雪,至此而雪盛,嚴冬已至,宜滋陰潛陽,請萬歲爺沉心朝事之時亦兼顧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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