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侍寢(1 / 2)

子時已過, 正殿之中很安靜。

宮人與內侍如同泥胎木偶一般立在大殿兩側,婉襄隨著皇帝邁進殿中,一眼望見時嚇了一跳。

雍正亦有所覺, 很快揮手令他們全都退下了。

宮人們魚貫出去,也是無聲無息的。

殿外寒冷, 殿內又溫暖,冷熱交接之時,雍正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

婉襄不免關切, “萬歲爺又覺得不舒服了麼?嬪妾讓人給您沏一盞來。”

白狐狸的手要從自己手心脫出, 雍正越加握緊了一分,“隻是有些鼻塞滯澀, 聞一聞鼻煙膏的味道便好了。”

他一直牽著她的手, 至禦座處方才放開,隨手拿起一隻鼻煙壺,自裡麵往虎口處傾倒出了一些鼻煙粉,約莫綠豆大小,放在鼻尖嗅了嗅。

“朕覺得舒服多了。”他這般說著,又將自己的手伸至婉襄鼻尖, 使她也聞了聞。

原來雍正身上的那種香氣,都是來自於這個鼻煙壺。

婉襄讚了一句,“果然提神醒腦, 沁人心脾。”

雍正是很喜歡把玩鼻煙壺的, 他有許多珍藏。《活計檔》中也有許多他發上諭讓內務府工匠製作鼻煙壺的記錄。

說話之間雍正在禦座上坐下來,已翻開了一本奏折。

“裡麵主要是煙草,西洋人稱之為‘淡巴菰’,再佐以其他香料。朕到底也隻是凡夫俗子,夜深之時難免困倦, 除卻濃茶,便是此物提神。”

他隨手將那個鼻煙壺遞給了她,“你便不要聞了,若覺得困倦了,朕讓人送你回去。”

這隻鼻煙壺物如其名,兩麵都是紅底梅花紋,壺底與壺口則繪以藍色琺琅區分界限。壺蓋是銅質的,也精心鏨了的花紋,十分精巧。

婉襄把玩著這隻畫琺琅紫地梅花紋鼻煙壺,將它的信息收錄到了係統裡。

聽著雍正的話,婉襄不免又分了心,“萬歲爺辦事自朝至夜,刻無停息,需輔以茶、香以提神,不順天時,有傷龍體。”

“雖有萬機,亦當稍為靜養……”

雍正並沒有望向她,隻是忽而又抓住了她的手,“若是再說下去,便又要跪了。”

即便是關心他身體,涉及政事,便也是僭越。

“養身之道,無關動靜,若當真能養,醉心政事也不會有什麼損耗;如若不能,即便靜養亦無益處,最重要的是合適。”

他仍舊沉心於他的政事,同婉襄說的不過是閒閒一句話,落筆卻已數言。

待批完了這本奏折,他終於抬起頭望了婉襄一眼,“朕的生活其實是十分枯燥的,仍舊願意陪著朕麼?”

他似是在問今夜,抑或是問往後數年。

婉襄低下頭去福了一福,笑意如夏夜蓮葉之下初生嬌羞的荷,“不知萬歲爺能否賞賜嬪妾一本書,聊以打發時間。”

雍正重新喚進了人來,令他們在禦座之下另設了一席,同他彼此相對。

又進一盞安神茶,數品茶點,並一本藍色封皮的《悅心集》。婉襄拿起了這本書。

雍正滿意地看了她一眼,說話的時候像隻開屏的公孔雀,“是朕自己編撰的。”

誌得意滿,卻並不讓人討厭。婉襄低頭偷笑,翻開了它。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悅心集》成書很早,九龍奪嫡時期雍正用這本書表明了自己淡泊名利的心誌,成功瞞過了康熙和其他有心於儲位的諸皇子。

不過,不知為什麼,這本書到正式刊印發行的時候已經是雍正十二年了,她手中的這本或許還是孤本。

隻可惜書籍保存不易,掃描更麻煩,在雍正眼皮子底下,她今夜應當是沒法完成的了。

不若於燈下隨心品鑒其中文章。

卷一除卻名士寄情山水,隱逸逍遙之言,亦多有道家、釋者所作之偈語、詩詞。

雖隻是抄錄,並非自己寫就,亦的確可以從中窺見心性與誌趣。

說雍正純然是為了在儲位之爭隱藏自己而學佛修道並不公平,她記得從前讀史料,還記得讀到過雍正為免宗風頹落而親自參與佛教鬥爭之事。

真是……

想到此節,婉襄又隨手拈起一塊糕點,微微抬起頭,想要望一望這位“偉大”的,領導宗教鬥爭的中國帝王,便發覺原來他也正望著自己。

居於高處,卻並不臨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機械鐘表,“醜正了,朕已將奏折儘數批閱完畢,你想再看會兒書,還是同朕一起去內殿休息?”

婉襄的思緒一下子從書中的內容抽離出來,僵硬了一瞬。她回想起來,今夜本應當是她在這個朝代的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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