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祭神(1 / 2)

坤寧宮一年三百六十五日, 日日都有祭祀。

不逢大祭之時,每日用豬兩頭;到年祭時,這個數量則足足增加到了三十九頭。

小年夜這一日是大祭, 亦要用到以黏米和黃米配以玉泉水做成的酒十五斤, 坤寧宮上下儘是酒肉香氣。

婉襄晨起跟著皇後入了坤寧宮,同宮中眾人一起參加了一係列的祭祀活動。

她並不了解滿族的習俗,薩滿口中說的那些話她當然也一個字都聽不懂。

一上午隻是眼觀鼻鼻觀心, 如一個泥胎木偶一般站在隊伍最末。

這好像是她成為妃嬪以來,距離雍正最遠的時候, 不僅僅是彼此之間空間的距離。

他的目光大多數都落在那些祭祀用具上,其餘的給皇後一大半,再剩下的那些注意力,平等的分給在場的所有嬪妃。

臘八至今,他們已經有十餘日未曾見麵了。

但他望向她的時候眼睛裡也並沒有多餘的溫情,明黃色的朝服, 龍紋十一章, 日,月,星辰, 山,華蟲, 宗彝……

讓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 她隻能夠仰視的人。

她心裡沒有一點, 這樣的人也曾有片刻屬於她的欣喜, 她隻是莫名地感覺到了畏懼。

坤寧宮中白日也燃著燈火,這煌煌的燭火將周遭的一切都映照地無比明亮,婉襄卻隻注意到了燭光所產生的陰影。

神明不會保佑任何人,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明。

她闖到這一片不屬於她的陰影中來,究竟是對,還是錯?

待到儀式終於結束之後,雍正便同皇後分開了。

他有前朝的官員需要照應,皇後則領著一眾內命婦往東暖閣同受胙肉,分彆食用。

後宮妃嬪,是依照位次來排序的。

未免朝野非議,齊妃和熹妃都參與了今日的大祭,皇後往下,左側是熹妃,右側是齊妃,而後依次是懋嬪,裕嬪,寧嬪……

剩下的貴人、常在,婉襄還有些認不全,總之論資排輩,她也是最末的一個。

熹妃與齊妃也就算了,她更驚訝的反而是懋嬪與寧嬪。

寧嬪臉色尚佳,她的病遠沒有到絕症的地步。懋嬪卻……隻剩下九個月壽命的女子,猶如風中的殘燭。

既不能暖自己,亦不能照亮旁人。

婉襄看著她,看著她比素紙更灰白的麵色,才發覺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恨她。

她是原來就屬於這個時代的女子,怨恨天,怨恨地都沒有用處,便隻能怨身邊人,怨比她更弱小無力的那些人。

如果她也和懋嬪一樣,不去責怪這個時代,而去埋怨被迫愚昧無知的人,是毫無道理的。

膳房的太監將胙肉送來,先奉予皇後,位份由上至下。總要先喚主子們的位分,方才將胙肉奉上。

婉襄倒因此將雍正其他她沒有見過的妃嬪都認識了一遍。

不同品級的嬪妃所能食用的部位是不同的,它們原本就盛放在不同的碟子裡,絲毫不能混淆。

婉襄不知自己吃的是哪個部位的肉,但祭神之肉都以白水煮就,僅煮五六成熟,又多為肥肉,在宮中久嘗玉盤珍饈,自然是吃不慣的。

她便悄悄自衣袖之中掏出小順子今晨塞給她的鹽紙,將那片胙肉在鹽紙上蘸了一下。

鹽紙,顧名思義,便是一塊浸了鹽水的棉紙。吃這無味之肉時,在鹽紙上蘸一下,味道也就好得多了。

婉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不免心虛,但她觀察了一下四周,似乎人人都是這樣做的,便也放下心來。

待享用過胙肉,皇後還要主持將胙肉分送往功臣之家這樣的雜事,一眾宮妃之中有母家得賞的,便要起身謝恩。

如婉襄這樣出身的,便隻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做一尊泥胎木偶。

其實雍正的妃嬪之中,倒也沒有什麼出身特彆高的妃子。

皇後之父為前西征將軍烏拉那拉·費揚古,康熙朝時便已經病逝。

熹妃的父親鈕祜祿·淩柱不過是個四品的典儀官,齊妃的父親早年是知府,而後無載,到如今,大約也早就致仕了。

要說家世最為出眾的應當是早些年薨逝的敦肅皇貴妃年氏,如今寧嬪便也算是不錯的了。

待到這件事也結束,皇後便開始關懷起了一眾妃嬪。

她略過了熹妃,便也平等地略過了齊妃,將目光落在懋嬪身上,“病得這樣,今日又何必強撐著身體過來?”

“今日雖是大祭,胙肉也會照常送到你宮中去的。”

坤寧宮每日都有祭祀,自然也就每日都有祭神的肉留下。

主要是留給雍正的,婉襄也是前陣子翻閱禦膳房的檔案,才知道雍正定了例子,每日都會撥出肉份供給鹹福宮。

為皇後所關懷,懋嬪自然要起身謝恩。

她穿著一件絳色緙絲水仙紋的羊皮對襟馬褂,袖口和脖頸處都有濃密的皮毛保暖。戴料花鈿子,珠玉金銀掩飾不了白發。

懋嬪在向皇後謝恩,看起來不像是與皇後同輩的嬪妃,簡直像是皇後的母親。

她這般孱弱,皇後看著也十分不忍心,令烏尤塔來攙扶她,一旁的寧嬪也站起來虛扶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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