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留下一朵與衣料同色的芍藥花,並幾片翠玉製成的小簪子,看起來就像是花朵盛放在綠葉之間。
“郭貴人的衣服實則已足夠華麗,若是再用這麼多珠花,隻會顯得頭重腳也重,叫人不知道應當看哪裡。”
“人們喜歡欣賞花團錦簇,是因為大自然鬼斧神工,配好了所有的色彩和形狀。可人的審美有時候並不是那麼高級的,並不是堆了越多華貴的東西就越美。”
而且郭貴人的膚色並不白皙,也不適合玫紅色這樣高飽和度的顏色。
“郭貴人平日可以試試天藍、湖藍這樣的顏色,恐怕會更襯貴人美貌。發飾也多選點翠、玉石製成的飾物,以淡雅為宜。”
“至於妝容……貴人其實生得十分英氣,是後宮女眷之中獨一檔的美麗。貴人自己若是不喜歡,也想要搭配衣服飾物,不如將眉毛的弧度畫得和緩些。”
“脂粉不宜太白,比貴人原本的膚色略白一些即可。若是貴人不知如何是‘略白’,可以比照一下自己的手背,這就是最適合的顏色。”
“否則臉上的顏色同身上不搭配,也隻會讓人覺得怪異,而不會以之為美。”
婉襄說了這麼多,郭貴人仍舊一副將信將疑神色,膽四下打量婉襄,又想起她這兩年獨得盛寵,不覺也漸漸相信了。
“我身邊親近的宮女都同我一樣,並不擅長此道,我也總是喜歡什麼,便往頭上戴什麼。”
她斜睨著婉襄,仍有些放不下方才的架子,“難道我送些珠花耳飾什麼的給寧嬪,你就願意教我?”
婉襄鄭重地向她承諾,“若是郭貴人捐出這些珠花耳飾,百姓會感激你。並且我也會不遺餘力地同您分享穿衣妝容之道。”
女為悅己者容,在婉襄這裡,也可以斷成女為悅己,則容。
就算日日都要被關在這見不得人的去處,哪怕隻是臨水自照,也希望自己是美麗的。
海常在剝菱角的手也越來越慢,“你的出身分明也不高貴……你的儀態是同誰學的?”
婉襄原來就打算將海常在一同收服,“一是要時時提醒自己,講話的時候不要有多餘的動作,眼神不要亂瞟。”
“但若是海常在多年來皆是如此,恐怕也很難改過來。”
海常在正要起身離開,婉襄又叫住了她。
“常在請等等。我那裡有一塊萬歲爺賞賜的西洋進貢來的全身鏡,雖則照得並不是很清楚,但於常在而言也足夠使用了。”
這個時候的製鏡水平,其實也還說得過去了。
雍正賞賜給她的那麵西洋鏡以銀為背,正麵是玻璃,邊框鑲嵌有各色寶石,以銅塊澆鑄成西洋花卉,十分精致。
“常在平日無事,可以常常坐在鏡子前,時刻檢查自己的儀態是否正常,以鏡為鑒,天長日久,自然就能慢慢改過來了。”
海常在不似郭貴人那樣天真,“劉貴人,西洋鏡可是很珍貴的,價值遠遠超過了我能給出來的那些首飾,既是如此,你圖什麼呢?”
圓明園中的嬪妃大約都是這樣想的,婉襄是最不缺這些首飾的人。
或者還要以為她和寧嬪是害怕旁人也會得寵,巴不得大家都打扮得老氣橫秋,令雍正看也不想看一眼。
“我不圖什麼。”
婉襄很快回答她,“若是圓明園中所有宮妃都拿出了自己的東西,隻有海常在您一人沒有,萬歲爺會怎樣想?”
“我也不是說我有多麼善良,多麼為一個同自己無關緊要的人著想,但……我的出現對您,對其他後宮妃子而言或許都不是一件好事,您就當這是彌補。”
海常在凝視了婉襄片刻,心念數轉。
她的神情實在太好捉摸,婉襄看她一眼,就知道事情可成。
“隻要你說話算話,等寧嬪過來曲院風荷的時候,我會配合她的。”
婉襄自然會說話算話。
近黃昏時分了,日色將福海之上萬壽塔影鍍成了金黃之色,婉襄也應當回去了。
“勤政親賢殿或許郭貴人並不方便去,白日我大多數時候都在萬字房中,郭貴人若是無事,可以過來坐坐。”
“至於那西洋鏡……如今還在宮中,若是海常在著急,這幾日我便著人送來。”
她站起來,郭貴人與海常在也都站起來相送。
婉襄又在湖邊站了片刻,夕陽西下之景,永遠讓人心情平靜。
已經出來了半日,尚未謝儘的荷花在微風中微微搖曳著。
湖上采蓮女仍舊唱著那首《西洲曲》:“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令她想念她的四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