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人不懼辱沒祖宗威名,也不顧累及妻子,雍正到底法外開恩,隻依律將袞布等人處斬,而其妻子無事。
婉襄見他滿臉疲憊,不覺也有些心疼:“四哥快些去洗漱休息吧,難得能早些。”
她是已經都收拾好了的。
雍正又深吸了一口氣,便站起來,轉身進了淨房。
婉襄站起來,在萬字房中走過一遍,隻留下窗邊以及床榻邊的兩盞燭火。
她在靜靜地等待雍正,蓮子還剩下最後一個,她剝完之後便抬起頭,望向隔著明紙,變得越發朦朧的月亮。
嘉祥將要滿百日了。
這樣的夜晚她不知該感慨什麼,便隻是望著那月亮出神,沒有什麼事物是恒定不變的,這五百年間,月亮又發生過什麼變化呢?
婉襄這樣想著,沒有結果,直到她聽見了雍正永遠平穩的腳步聲。
“很快便是中秋了。”
好像都想不起來去年是什麼樣子了,“恍如隔世”,格外具象。
“今年在宮宴上要少飲些酒。”
他這樣說著,卻在她對麵坐下來,放下一瓶葡萄酒。
婉襄仔細看了標簽,是肉桂葡萄藥酒,大約是那個傳教士送給雍正的三瓶葡萄酒裡的第二瓶。
“四哥可真舍得。”
她把酒瓶拿起來,將這瓶酒的信息掃描到了係統裡。
雍正將兩隻杯子放在桌上,將那瓶酒重又自她手中抽出來,而後將那兩隻酒杯都倒了一半。
“但得長留臉上紅,莫辭貴買尊中醁。”
婉襄拿起一隻杯子,“四哥還在笑我去歲中秋,也笑我初為妃子的那一夜。”
“婉襄。”
他舉起酒杯,“偶爾醉一醉,是不是也挺好的?”
她忍不住笑起來,這是去歲中秋她睡著之前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真是奇怪,那時分明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卻又不是,如今想起從前做過的事情隻覺得臉紅。
她隻好轉移話題,“夏日時四哥說,要摘荷花釀酒。這酒可釀了?”
他點點頭,“用玉泉酒釀的。”
仍舊是在嘲笑她去歲中秋在平湖秋月的那些胡言亂語。
婉襄也隻好裝作沒有聽懂,“秋日裡可以摘菊花,冬日摘梅花,春日又有桃花,把四季花朵都禍害個遍才好。”
雍正已經將杯中酒喝完了,“朕正有此意。”
婉襄忍不住大笑起來,也將杯中酒飲儘了。
雲霞漸漸爬上她的麵頰,是雍正所喜愛的。
他忽而又問她,“婉襄,你還記得第一次朕同你飲葡萄酒,你是怎樣說的麼?”
婉襄的記憶很好,“‘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說,葡萄酒暖腰腎,駐顏色,耐寒,的確適合冬日飲用。’”
她的思維有些停滯了,不知道為什麼雍正忽而提起這件事,用手撐著發燙的臉頰,歪著頭看他。
他們四目相對著,“你……好了嗎?”
“什麼?”
這個問題婉襄也不會回答,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聽懂。
直到雍正忽而站起來,將她打橫抱起,朝著床榻的方向走去。
他們夜夜都同床共枕,欣喜的,悲傷的,焦慮的,疲憊的……很久沒有如今夜一般純粹。
皇帝用的不是金扁擔,妃子睡的不是白玉床。
這件事上不過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最原始的衝動,和……欲/望。
婉襄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她感覺自己青澀一如從前。
不敢去看他的模樣,任憑自己沉浮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在腦海之中想象,而他不讓她想象。
他偏要她看著他,看著他一下一下地弓起身體,像是在行船時遇見了波浪,她就是這無可救藥的波浪。
直到終於風平浪靜。
“去年六月時,朕已然擬好了遺詔。”
她靠在他懷中,不知道他為何忽而說起這件事,也不知自己為何忽而落淚。
“那時朕萬念俱灰,陪葬之物心愛者不過寥寥,朕已孑然一身,所想無非是再見你一麵。”
她用力地回抱了他,“若是四哥就這樣離我而去的話,我的確是一句好話都不會說的。”
他輕笑了一聲,藏住了無限心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