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肉身,柳家的先祖賦予她的肉身仍遺留在那個年代,她看著柳記謙,就像透過這五百年的時光看向她自己。
而今日,“不必讓柳先生進來了,若是婉成有事,他們自去商量便好。”
“敬者,肅也。謙與敬義相成。當真是個好封號。”
婉襄還在吩咐桃實,等候多時的寧嬪便終於等不及了,邁進明間,徑直朝著婉襄的寢殿走來。
從第一句話開始就充滿火藥味。
敬者,肅也。她想說的是敦肅皇貴妃。不知道為什麼,她總執著地讓她認為,她於雍正而言是敦肅皇貴妃的替身。
婉襄揮了揮手,讓桃實退了下去。
七月午後的陽光實在很好,曬得婉襄昏昏欲睡。
客已至此,她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說起來萬歲爺前幾日還提到了年羹堯,當真是舊恨難忘。”
寧嬪也不坐,隻是站在她床前,笑得不懷好意,“怕也是舊情難忘吧,否則怎麼這時候還想起她的哥哥。”
婉襄也忍不住笑起來,“寧嬪娘娘的思維怎麼這樣簡單,與年羹堯有關的不僅僅是他的妹妹。他縱橫西北那麼多年,手下總有一兩個提拔過的將領。”
他雖然早已身死,那些人還沒死。人不死,一直辦事麼,總是要犯錯的。”
“哦?”寧嬪眼波流轉,豔麗無雙,婉襄卻隻注意到她額頭上的兩道傷口。
“生了孩子反失了寵,謙嬪,你又是犯了什麼錯?”
她稱呼婉襄為“謙嬪。”
一種膩味的感覺倏忽爬上婉襄的心頭,就像是冬日裡凝結著的一層厚厚的油脂,推也推不開,隻不過讓自己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油膩,洗不去。
她發覺自己在排斥劉婉襄的一切,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孤魂野鬼。就像是那團物質。
並且她還不具備那團物質具有的能量,她沒有那麼強烈的目的。
“本宮不應該讓你進來的,寧嬪。”
寧嬪看起來毫不在意,“本宮是來給你道喜的,恭喜你兒女雙全。”
婉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娘娘仍舊不必將本宮放在眼中,畢竟本宮兒女雙全,也不過同娘娘一樣是個嬪。”
“嗬。”寧嬪旋即冷笑了一聲,“這就已經看不起嬪位了,有朝一日,你豈不是要淩駕於本宮之上?”
婉襄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同寧嬪爭鋒,“並不是看不起嬪位,隻是深知自己的渺小。寧嬪娘娘不是膚淺的,隻知逞口舌之快的婦人,那麼娘娘今日來此,究竟是為了做什麼?”
“本宮已經說過了,是來給你道喜的。”
她低下頭去,撥弄著自己的護甲,“無聊啊,謙嬪,這後宮這樣風平浪靜,自萬歲爺說不複立後之後,熹貴妃的脾氣越發差了,日日在她的宮殿裡吃齋念佛,以求靜心。”
“這個‘謙’字,本宮思來想去,便隻想出了這一種解法,你說本宮說的對不對?”
窗外不斷傳來婉成和嘉祥的笑聲,婉襄被這笑聲吸引了,下意識地望過去。
柳記謙也就站在一棵玉蘭樹下,立如芝蘭玉樹,靜靜地望著她們。
婉襄收回了目光,“‘謙’字乃恭順小心之意,是本宮自己喜歡的。”
不爭口舌之利,她也不能讓寧嬪認為她軟弱可欺,“說來娘娘方才提及敦肅皇貴妃,本宮說萬歲爺提起過年羹堯。”
“可本宮陪了萬歲爺這麼多年,倒是一次都沒有聽他提起過您的父親武大人呢?如何,他如今是致仕了麼?”
這大約是寧嬪真正的痛處,她的目光銳利了一瞬,喘息用力起來,忍不住咳嗽了一陣子。
那一次中毒對她的影響不小,到現在還不知道真凶是誰。
“本宮的父親常年為國,為百姓效力,即便萬歲爺不提起又如何,他所做的事都是實實在在的,其功績不是一個王府管領能夠比得上的。”
這於婉襄而言根本不要緊,寧嬪的父親雖然在史書上的確比劉滿多了幾筆,但寧嬪本人可及不上她。
“本宮剛剛為萬歲爺誕育了皇子,皇子貴重,將來由萬歲爺悉心教導,想必亦能為國為民出力。”
弘曕會平平安安長大的,她不必顧忌寧嬪。
而有了弘曕,她的嘉祥也就可以更安全一些了。
寧嬪立刻反唇相譏,“萬歲爺當真是看重,六阿哥出生不過幾日,便將他帶離了生母,放到勤政親賢殿中親自養育。”
也就是昨日的事,雍正忽而派人將弘曕從她身邊帶離了。
“謙嬪,你說萬歲爺是不是想給六阿哥再找一個養母呢?”
寧嬪說完這句話,旋即拂袖而去,留給婉襄一片安寧。
儘管,她總覺得今日之事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