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一直死死地盯著寧妃,卻隻從她眼中看出了淡淡的失落,沒有震驚和慌亂。
“姐姐帶入宮中的貼身侍女名叫種綠,嬪妾打聽過,她幾年前就不在了。”
“這個宮女嬪妾並不識得,想來並不是姐姐自家中帶入宮中,而是後來由內務府分配過來的。嬪妾實在不知她竟然包藏禍心,又有這樣的能耐。”
一個宮女是不會有這樣的能耐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蒸發。
“得到這幅畫像之後,本宮便讓人徹查了薄縈的去向,得知武晚沐死後她被撥去了吉祥所當差,在圓明園中照顧將要死去的宮人。”
吉祥所是宮中嬪妃將死之時的歸處,懋嬪便是死在吉祥所的。
宮中的這些宮人大多命賤,若是不幸去世,或讓他們健在的家人來領屍首,或者直接燒化,將骨灰投入枯井之中。
薄縈原本是嬪主身邊的掌事宮女,會被分配到這樣的地方當差,當是有人從中作梗。
可她去也去了,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是自己將自己焚化了?
“武晚沐最擅長做的事,就是在事後殺人滅口。本宮怕有人的心腸同她一般,甚至讓人將所有水澤,或是山林之間泥土鬆動之處都翻找過了,沒有找到。”
“所以才想來問一問寧妃娘娘您,是否有此人的下落。”
寧妃將那幅畫慢慢地重新卷了起來,玉指纖纖,將絲帶也重新係好。
“若是早知道那一日救了小公主會惹來這麼多非議,嬪妾是不會救她的。”
婉襄的眉心一跳,“不是救了嘉祥會惹來這些非議,寧妃,你自己也知道這是因為什麼的。”
“一個妃位便蒙住了你的眼睛,讓你以為在這宮裡你除了死路,還有彆的路可走麼?”
薄縈到底還是圓明園的宮女,便是性情再孤僻,在消失之前也不會沒有一點痕跡留下。
與她同住的宮女說她消失的那一日,恰是圓明園中曲水流觴的那一日。
而婉襄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一瞬間便想起了那一日在賢良寺中,西林覺羅氏責備侍女時無意間說出來的話。
她的侍女貪睡……去歲重陽之所以會出事,也是因為那常在和桃葉“貪睡”,這是武晚沐的慣用伎倆了。
薄縈或許就是在那時給宗室女眷身邊的一個侍女下了藥,而後換上她的衣服,用她的身份混出了圓明園。
但這個計劃顯然也需要園中有人協助,要將她出園之後換下的侍女服裝再拿回來,再給沉睡未醒的那個侍女換上,讓她覺得在自己身上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隻是因為睡過頭而擔心被主人責罵,不為自己辯駁任何一句。
寧妃的神情仍然淡然自若,“謙嬪娘娘既然認定了是嬪妾,又何必再一次向萬歲爺進言晉封嬪妾為妃?”
“萬歲爺並不喜歡嬪妾,這一點,嬪妾心知肚明。”
因為她知道她五月二十四日便會死去,從此對她再無威脅。
一個來自未來世界的人不會這樣在意封建社會中的一個貴族頭銜,她不介意寧妃在這種事上淩駕於她之上。
這些都不能說出口,她隻能虛與委蛇,“因為這樣能讓旁人都知道,順公主者方能加官晉爵,若心存歹念,便會落得像武晚沐一樣的下場。”
“你若是想要坐穩這個妃位,光耀你武家的門楣,像你的兄長,你的族人所期盼的那樣,便不要再想傷害旁人,把薄縈交到本宮手裡。”
位置有那麼多,並不是此消彼長,雍正厭惡武晚沐,並不是因為得到了婉襄。
可武晚沐就是等不得,或許她的妹妹也是。
“薄縈所做的一切都與你無關,本宮可以向你承諾,你能夠穩穩當當地做你的寧妃,更甚於你的姐姐。”
寧妃唇邊始終帶著一抹淡淡笑意,把那幅畫重新遞到了獲螢手裡。
“貴人們的承諾都是不足信的,今日百樣好,明日便一下子都忘了。”
“這個妃位於嬪妾而言,就如同嬪妾阿瑪的禦詩一樣,看似光鮮亮麗,裡頭的含義卻早已經被蛀空了,什麼都不是。”
“但嬪妾並不會像阿瑪一樣在意。”
這意思,便是仍然不肯交出薄縈了。
“寧妃,你會為你今日的決定而悔恨終生的。”
到五月二十四日,一切便會水落石出麼?婉襄心裡沒有答案。
她轉身走下台階,朝著杏花村外走去。
婉襄覺得自己已經走得很遠了,卻仍然聽見寧妃悠悠的歎息,“娘娘不知道,有些人是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的。選擇都不是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