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祥和弘曕繼續在朗吟閣中吵鬨, 婉襄和雍正看著郎世寧一點一點地給方才的草稿上了色。
他顯然也更喜歡生動的圖畫,在為嘉祥和弘曕上色的時候,一直都是微笑著的。
與郎世寧相比, 婉襄為了修補瓷器而學的畫藝實在是小巫見大巫,班門弄斧而已,欣賞了片刻, 恐怕要影響郎世寧作畫, 婉襄便同雍正一起出來尋找嘉祥他們。
這時的嘉祥和弘曕早就已經和蘭牙迭以及永璉在一起,他們兄妹不像嘉祥姐弟一樣鬨騰,桌上擺滿了禦膳房的點心,吃得也很斯文。
越加襯托得嘉祥和弘曕像兩個小土匪。
今日天然圖畫之中女眷甚多,寶親王與和親王一見了雍正,又正好沒有在由畫師作畫,便過來同他行禮。
成年的兒子麵前,雍正總要板著一張臉。
嘉祥無意間抬頭望了雍正一眼,便迅速地低下頭去, 唯恐阿瑪與額娘不讓她繼續吃, 抓了一塊薩其馬在手裡。
婉襄將嘉祥的小動作儘收眼中,佯裝生氣地看了她一眼。嘉祥笑得討好,掰了一小塊薩其馬喂到仍然對冰糖葫蘆愛不釋手的弘曕嘴裡。
屋內富察氏正在由畫師作畫, 她穿的是吉服, 姿態端莊, 神色溫柔和婉。
望見婉襄走進來, 便站起來同她行了禮, 彼此淡淡一笑,得婉襄一句“無礙”,她重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為她作畫的是一個年輕畫師, 郎世寧的畫法為整座如意館的畫師習得,隻是不如郎世寧那樣精湛罷了。
畫麵上的富察氏簡直莊嚴的像是菩薩,眼神之中有悲憫,更甚於寺廟之中蓮花座上高坐的觀音。
畫師總是能捕捉到一些常人用肉眼沒法捕捉到的氣質,便如婉襄對雍正的依戀,便如富察氏的慈悲。
而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這都不是長久的。
畫師開始為富察氏作畫的時辰同婉襄是差不多的,此時也到了收尾,再填上周圍擺設的時候。
“多謝李大人了。”富察氏從長榻上站起來,同那年輕畫師道了謝,便同婉襄一起朝著孩子們所在的亭子之中走。
雍正和兩位王爺都不在這裡了,她們穿過長廊的腳步很慢,彼此絮絮地說著一些家常。
“……蘇格格前幾日出門時不小心跌了一跤,幸而她平素身體健壯,孩子倒是沒有事。不過這件事把她嚇得半死,如今更是連門都沒有出了。”
“皇阿瑪要回到圓明園中居住,王爺身邊不能沒人照管。但再帶著蘇格格來圓明園中也不方便,最後是禾晏自請留在王府裡照顧她。”
乾隆潛邸之中的後院,姬妾人數都比如今雍正有名有姓的妃嬪更多,又明知前路是坦途,鬥爭得厲害些,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婉襄並不覺得多驚訝,隻是淡笑道:“若是高側福晉自請照顧有孕的格格,那格格若是有事,她也是要擔責任的。”
彆萬一真出了事,眾人反而先去安慰自責的高禾晏。
富察氏知道婉襄的言外之意,也並不欲反駁她,隻道:“這是自然的,想必禾晏自己也是想好了的。”
“總歸王爺將來定然多子多福,又有永璉。此時多一個,少一個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她總不願意將人想得那樣壞,也以為自己有恃無恐。
可是多一個,少一個,怎會是一樣的呢?
“又有永璉”。若是沒有意外,永璉是要繼承宗祧的不錯,可是偏偏就有這個意外,他不能擋在那些人的野心之前。
無論將來高禾晏有沒有孩子,此時生下來的任何一個,都會排序在她的孩子之前。
多一個孩子擋了她的路,她便多一份煩惱,自然是要在還沒有出生的時候下手才最劃算。
當然,這道理也適用於潛邸之中其他無子的格格們,並不是隻有高禾晏一人可能是惡人。
“近來伯塔月可見過淑慎公主麼?上月她著人來太醫院請太醫為額駙醫治,也不知額駙此時如何了。”
富察氏便歎一口氣,“昨日才遣人去公主府問候過。額駙的情況實在糟糕,理藩院是早不去的了。王爺私下問過太醫,太醫說或者熬過這個冬日會好些,也或許……”
她忍不住搖了搖頭,“當真是可憐,公主此時還懷著身孕呢。”
婉襄也默然片刻,“萬歲爺的這兩位公主當真都是命途多舛,和惠早逝,她的額駙和淑慎公主的一樣,看來都是天年不永的命數。”
他們都會在雍正十三年早亡,留下年幼的孩子。
言談之間,她們已經走到孩子們身旁,於是默契地收住了話頭,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