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便又上前輕叩門,“師傅,萬歲爺讓謙嬪娘娘過來探望您。”
蘇培盛也是慣來養尊處優的,今日這樣一跪,年紀又大了,想必也是受不住的。
小順子害怕蘇培盛自己走過來開門,連忙將門推開,請婉襄進去。
屋中有很重的藏香的氣味,收拾得十分乾淨整潔,並沒有什麼富貴擺設。
太監通常都比平常男子愛乾淨些,其實也是可憐。
小順子方才顯然已經給蘇培盛上過藥了,此時見婉襄進門,他立刻掀開被子,從床上站了起來,給婉襄行禮。
仍舊絲毫不錯,標準規範,看不出來受了很重的傷。
小順子像是怕婉襄顧念舊恨,連叫起也不叫,連忙從櫃中找出茶葉,站在婉襄與蘇培盛中間,遮擋他們彼此的視線。
“奴才們的圍房不乾淨,奴才便不請謙妃娘娘坐了。”
婉襄回頭望了桃實一眼,她立刻便上前以衣袖清理了距離婉襄最近的一張太師椅,服侍婉襄坐下了。
她將那瓶藥放在了桌上,“其實本宮今日來蘇公公這裡倒不是為了同蘇公公談這些年的舊恨的,隻因心裡還記得雍正七年、八年時的情分。”
“若是沒有公公,當年本宮想再見到萬歲爺並沒有那麼容易,所以這些年在萬歲爺麵前,本宮敢指天發誓,並未說過公公一處不好。”
婉襄主動示好,蘇培盛卻仍不接招,“娘娘忽而說這件事,是想要將奴才招安麼?經過今日之事,奴才在萬歲爺麵前,怕是不能在萬歲爺麵前那樣得臉了。”
在宮裡浸淫久了的人,總容易想太多。
“公公是熹貴妃娘娘的人,這些年本宮與熹貴妃娘娘關係有好有壞,隻能說是平平,公公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蘇培盛微微眯了眯眼睛,展現出了一個老太監的老謀深算。
他不敢回答,婉襄便替他回答:“因為本宮在宮中生活,所仰賴的一直是萬歲爺的愛意,而並非是名義之上的六宮之首,未來的皇帝之母熹貴妃。”
她用“愛意”來描述她與雍正之間的情意,而非“寵愛”,因為這個詞是對他們兩個人共同的侮辱。
雍正給不了天下所有女子平等,但他在儘可能得給她,這些,她都是能夠感受到的。
“奴才不懂謙嬪娘娘的意思了。”
他不是不懂,隻是仍然不能說出口。
“蘇公公,你是萬歲爺的奴才,一顆心不能提前偏移到未來的皇帝那裡去。”
“更何況你似乎是有些看不清形勢,寶親王並非是沒有野心與想法的男子,不會對他的額娘言聽計從。”
“也所以,你光光忠心於他的額娘是沒有用的。若是你仍舊這般傲慢不敬,到時寶親王登極,第一個沒有好下場的人,恐怕就會是你。”
“到時你在城西的豪宅,城外的萬畝良田,又要交給誰去呢?”
康熙的“哈哈珠子”趙昌在雍正登極之後不久就被判處死刑,沒收了他的全部家產。
蘇培盛也跟了雍正這麼多年,想來也積攢了許多財富,不會希望自己像趙昌那樣。
婉襄提及寶親王之事,想來蘇培盛也能明白這是為什麼,是因為寶親王已然對他有所不滿。
方才的傲慢神色果然就收斂了許多,這眼神,一看就是在盤算什麼事。
話說到這裡就足夠了,婉襄站了起來,“此時倒是還憂慮不到這裡,萬歲爺畢竟春秋正盛。但若是繼續如此下去……”
“熹貴妃就是再不喜歡本宮,本宮膝下有六阿哥,一個太妃的位置是跑不了的。但公公您……往後還是對小順子好些,畢竟他對你是有情分的。”
“天色已晚,好好休息吧。”
她說完這句話,從下房之中緩步走了出去。
停在門前,桃實為她戴上了風帽。
蘇培盛沒有說什麼,再追出來的仍然是小順子,“娘娘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寶親王當真……”
“不該問的問題就不要問,你師傅是聰明人,他知道應當怎樣做。”
也不要妄想著,再給這個王朝換一個繼承人,這不是一個太監能做到的事。
小順子沒有再問下去,“其實師傅平時對奴才還是很好的,隻是今日生氣……娘娘,還是謝謝您。”
“總要對得起你當年喚本宮一聲姐姐。”
婉襄最後對著小順子笑了笑,“早些回去休息吧,注意清理臉上的傷口,明日還要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