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小草 朕認得禾苗與穀麥,當然也認得小……(2 / 2)

“也是這樣的冬日,遠遠地就聽見了靜鞭的聲音,而後我和桃葉就跪在宮牆邊上,四哥乘著肩輿經過,沒有一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覺得我自己就像是一棵生長在牆邊的小草,我之所以在那裡,隻是因為負責清掃宮道道小太監還沒有發現我。”

隻要發現了,便理所當然地會被清掃去,也當然不值得雍正在意。

幸而那時候的她和如今一樣,都不是劉婉襄,否則的話,隻怕她那時就已經放棄了。

雍正的回應並不是尋常寬慰,“朕是一國之君,一閉上眼睛,有時眼前便會出現無數稻苗豆麥。”

“春日時剛剛播種,春/夏之交時便已經是一片青黃之色,秋日裡粟穀挺秀,冬日白雪皚皚,遮覆的是來年的希望。”

“朕認得禾苗與穀麥,當然也認得小草。所以朕一定會將你從貧瘠之地挑選出來,種植在單獨的花盆裡,陪伴朕,由朕欣賞。”

她不是一棵禾苗,所以當然不應該跟禾苗在一起,而是應該和他在一起。

就算他也不是一棵小草,是一棵參天的大樹,但他不會和她爭奪那一點養分,他反而會庇佑她,讓她在他的樹蔭之下生長。

婉襄忽而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無比確切的意象,他對她而言,就像是樹蔭一樣。

隻有在樹蔭之下生活過的人,才會懂得。

婉襄轉過身去抱緊了他,在他脖頸上落下一個吻,無關乎情/欲,是感激。

感激他將作為帝王的愛分給了每一個百姓,又作為一個男人,拿出了和她同樣的愛。

從養心殿到位於西六宮的永壽宮,其實並不算太遙遠。

宮車在永壽宮門前停下來,雍正和婉襄一前一後地下了車。

婉襄與熹貴妃的關係並不融洽,所以無論是永壽宮,還是圓明園中的牡丹台,她都很少前往。

此刻婉襄仰頭看了一眼牌匾,“永壽宮”三個字外,還有一行她不認識的滿文。

這裡是劉婉襄作為宮人的時候曾經很熟悉的地方,它有著和內廷西六宮一樣的黃琉璃瓦歇山頂,安雙交四菱花扇窗。

在“她”到來之前,劉婉襄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和桃葉兩個人在這樣的季節裡窩在一起,談論一些人生中遇見過的小事。

與生死之事比起來,從前十幾年人生中遇見的,當然是小事。

桃葉對她的失望不是沒有理由的,但如今她們也總算能彼此理解。

脫離開含韻齋,脫離開養心殿,在他人的視線之中,雍正是威嚴的帝王,婉襄是謙卑的妃子。

她跟在雍正身後走進永壽宮正殿,終於不是手中拿著清掃工具的奴才,是可以堂堂正正坐下來品茶的客人。

雍正的後宮到如今,隻有一位貴妃,兩位妃——其中一位還被永遠囚禁。

而後便是婉襄,婉襄之下還有三位貴人,安貴人、李貴人、郭貴人,她們都不敢怠慢,早早地坐在這裡休息,等著該來的人到來。

雍正沒有允許貴人以下的宮妃出席今日的場合,婉襄淡然地望一望,隻覺得處處空空蕩蕩,和雍正七年時在坤寧宮中祭神,分吃祭神肉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

熹貴妃高坐於上首,見雍正入殿,便領著眾妃向雍正行禮。

所有人今日穿的都是禮服,熹貴妃尤其莊重,著一件大紅色平金彩繡金龍袷朝袍,戴鑲滿珠玉的滿鈿,冠頂東珠十二顆,顆顆都晃人的眼睛。

也隻有在這一日,她能與雍正在眾人麵前以幾乎平等的身份一同入座。

婉襄的座位在裕妃對麵,她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不知在盤算著什麼,而後拿起茶盞,不動聲色地飲了一盞茶。

“辰正時弘曆會帶著富察氏與那拉氏一同入永壽宮,請萬歲爺略等片刻。”

隻有這一句話,也再沒彆的。

永壽宮中一片安靜,奇異地沒有人再說話。婉襄儘量讓自己自如了一些,也拿起了茶盞,耳邊隻能聽見冬風呼嘯的聲音。

那拉氏第一次以主子的身份踏入紫禁城,原來是這樣的天氣。

她正這樣想著,西暖閣裡的自鳴鐘忽而響起來,永壽宮中的太監走進來,恭敬地向殿中人通報。

“啟稟萬歲爺,熹貴妃,各位娘娘。寶親王攜富察福晉及那拉側福晉在殿外求見。”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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