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麵前擺放著一尊銅鍍金琺琅轉花葫蘆式鐘, 銅鍍金四象馱八方轉花鐘並一尊銅鍍金八仙水法轉花鐘。
送了那拉氏那座銅鍍金嵌琺琅轉鴨荷花缸鐘之後,她和嘉祥就都開始對這些造型華麗的鐘表感興趣,令雍正又命令內務府的人再送了幾座過來。
“朕才加了年希堯都察院左都禦史之銜, 讓他辦的第一件差事倒是搜尋這些西洋鐘。”
年希堯曾經也是內務府總管,雍正習慣讓他幫他尋找一些他感興趣的玩物,以及燒製瓷器。
嘉祥看起來最喜歡銅鍍金八仙水法轉花鐘, 這是一座中西結合的鐘表。
這座鐘表底座上麵用琺琅彩描繪出一副以橋梁與橋上行人為主要景觀的西洋畫。
底座之上托舉出一枚橢圓形的銅框, 中間鑲嵌著同樣也是一副西洋畫,主題是一個女子,一個裸/身的孩子,以及一條花斑狗。
那女人手中拎著花圈,花圈正中央即為這隻表的表盤,它真正的表盤其實很小,隻占畫麵的大約十分之一。
縱然畫麵上的女人和孩子都是西洋麵孔,嘉祥還是執著地說:“這是額娘,這是弟弟, 這上麵還有驀空鵲。”
從蒼猊之事後,即便驀空鵲奮力保護嘉祥,但雍正仍然心有餘悸,已經很少讓驀空雀和嘉祥一起玩了。
年幼時的夥伴,嘉祥仍然很清晰地記得, 掛念著它。
此刻婉襄不得不糾正她,“這不是額娘,這也不是弟弟, 這更不是驀空鵲。你自己好好看一看,有哪點相似了?”
嘉祥就嘻嘻地笑起來,“弟弟也不穿衣服。”
那是夏天婉襄要親自給弘曕洗澡的時候。
嘉祥從外麵跑進來, 婉襄很快就讓桃實把她帶走了,她雖然年紀幼小,可也到了該分辨性彆,知道兩/性之間不同的年紀了。
婉襄此刻就耐心地教她:“這是遙遠的大洋彼岸居住的那群人,不是我們大清的子民。他們的容貌和我們是不一樣的,膚色也完全不同。”
“他們沒有禮教,所信仰的是上帝,語言、服裝,很多很多的規矩和習慣都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這話嘉祥不過似懂非懂,雍正卻感覺自己受了冷落,偏要挑事。
“婉襄,你也才送了那拉氏一座鐘表,如今又不舍得了?”
她哪裡是不舍得,她隻是常常覺得惋惜。
“四哥不要多話,彆是才送了我和嘉祥這些鐘表,自己又舍不得了。”
婉襄一麵教訓著女兒和丈夫,一麵繼續觀察這座鐘表。
“水法”之意,為在一處齒輪的長軸上固定透明的螺旋玻璃柱,由機械帶動之後,這齒輪轉動起來,看起來就同流水一般。
婉襄記得她大學的時候學習古鐘表養護的時候,曾經聽教授說過,古鐘表中每根水法齒輪之間的傳動比都是一,也就是說,每根水法的形狀大小,齒數、齒形都是一樣的。
這座鐘表既被稱作“銅鍍金八仙水法轉花鐘”,想來內裡的結構便是如此。
可惜她不能提出將這座鐘表拆解,她害怕內務府的工匠並不能將那些零件重新嚴絲合縫地裝回去,也就隻能是欣賞欣賞它的外觀了。
之所以她說這座鐘表是中西合璧,就是因為在底座與表盤中間的部分,圍繞著描畫祥雲的銜接處站著道教神仙之中的“八仙”,八仙之外更有兩隻瑞禽托舉著表盤,每處細節,無一不精致。
雍正仍然覺得自己被冷落,“朕何時小氣過,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話嘉祥聽不懂,但不妨礙她覺得阿瑪與額娘正在鬨矛盾。
於是她一下子從婉襄懷中站起來,連鞋子也沒穿,轉瞬間就跑到了雍正身邊,按著他的膝蓋往上爬,被他一把抱起來,在空中托舉了片刻,才放在膝上。
“嘉祥來幫阿瑪批奏章麼?”
這話可不能讓旁人聽到。
嘉祥認真地看了一眼奏章上密密麻麻的字,便往雍正懷裡拱,抓著他衣袍上的紐扣,“嘉祥不識字,嘉祥不會。”
雍正被她拱得有些癢,任由她攀著他的前胸像是攀著一座高山,向婉襄道:“朕並不是很想同不識字的人說話,婉襄,你來陪朕說話。”
婉襄輕笑了一下,把銅鍍金琺琅轉花葫蘆式鐘換到了自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