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番外一:對麵是何人 “去將那十二幅美……(1 / 2)

“娘娘, 太妃娘娘,您醒了?”

分明未醒,便當作她醒了, 是誰在自說自話。

婉襄慢慢地睜開眼睛,好像是黃昏時分了,日色並不刺眼,她的眼睛慢慢地能夠適應這樣的光線,不會因為環境忽而的改變而不受控製地流淚。

眼前一切模糊也終於收攏成固定的形狀, 她在心裡歎一口氣, 幸而她隻是老了, 卻還並沒有很老。

年輕的婦人做蒙古裝束,絮絮叨叨:“額娘,您可算是醒了, 我都在這裡坐了大半日了。”

“大妞兒說您平日這個時辰都要在院中紫藤花架下坐一會兒, 曬曬太陽的, 這樣對身體也好。您今日想怎麼著, 要不要我陪著您出去坐一坐……”

嘉祥已然說了一大一篇話,婉襄卻隻覺得自己腦子裡仍舊一片混沌。

她望著她,望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待望清楚了她的模樣,忽而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難以自抑的悲傷與慌亂漫溢出來,最終彙成一句:“嘉祥,你怎麼這麼老了?”

嘉祥停了下來, 張開的嘴沒有閉上, 驚訝的神情不過片刻,又頃刻之間收斂。

她的神色無比溫柔,對待著自己的額娘, 就像是對待自己從未存在的兒女。

“額娘。”

嘉祥伸出手去,將婉襄鈿子之上微微有些滑落的銀鍍金點翠嵌寶石蝴蝶紋簪輕輕地推回到了她的發髻裡。

“如今是乾隆三十一年的九月了,我已經三十五歲了。”

的確不再那樣年輕了,眼下有了淡淡的皺紋。

隻旁人都不提這話,每一次她從喀爾喀草原上回宮來,人人都隻讚她新年勝舊年。

嘉祥這樣說,像是又令她的額娘慌張起來,“已經是乾隆三十一年了……”

婉襄難掩蒼老的聲音重複一遍,話語之中有著淡淡的疑惑。

她開始重複地檢索著自己的回憶,這些年的歲月就像是在搭一座橋,她得好好想一想,她是如何平穩地踩在上麵走到如今的。

大妞兒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不打擾婉襄的思緒。

“從乾隆十三年孝賢皇後崩逝,謙太妃娘娘便因傷心過度而微微有些糊塗了。今年七月又那拉皇後崩於翊坤宮,娘娘知道之後……”

大妞兒是侍奉婉襄的宮女之中進宮最晚的一個,說孝賢皇後,其實她連孝賢皇後的麵都沒有見過,許多事她都不知道。

而有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嘉祥自己又也還太小,她也不知道,安慰不了什麼。

等到長大的時候,她就知道,她已不是她了。

此刻婉襄沒有說話,似是仍在思索著什麼。

嘉祥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從北麵進園,一路走來,圓明園中福海沿岸儘是柳樹。樹上掛著白幡,祭奠著逝去不久的那拉皇後。”

皇帝仍然在江南遊覽,圓明園中沒有這麼多忌諱。

“秋聲甚重,綠葉幾乎不見,也就隻剩下這白色在空中搖曳。額娘是重情之人,見了恐怕傷心,這段時日還是就在西峰秀色中休息吧。”

她隻是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一路欣賞湖畔秋光,忽而想起來年少時背過的皇阿瑪禦詩,隻這一句,印象最深刻。”

不想小時候一樣搖頭晃腦了,“木葉枯榮記歲月,雁聲南北報春秋。”

一直沒有如何開口的婉襄也在這時候忍不住開口讚歎:“實是錦囊佳句。”

然錦囊佳句伏夭壽,鈿上空留蝴蝶簪……跟雍正有關的事,幾十年光陰與回憶回到腦海之中,她好像終於清醒了一點。

“不知道福海之中的敖漢荷花開得如何了。九月是你皇額娘的忌辰,十月又是你和惠姐姐,她們的品性都配得上這荷花,年年都要受清供的。”

嘉祥溫柔地勸誡她:“額娘,敖漢荷花有人照看,宮裡人也都記得這規矩,皇額娘與和惠姐姐靈前都會有荷花供奉,福海上風大,您就不要操這樣的心了。”

“說起來萬歲爺登極之後,這些年改了圓明園中許多地方的名字,昨日聽人說起來‘萬方安和’,我竟不知是從前住過的萬字房。”

如今的事,晨光是婉襄自己一點點消磨著的,她當然知道。

“皇帝和你皇阿瑪不一樣,每逢到圓明園中居住,便幾乎把嬪妃們都拘束在天地一家春裡,把那些額娘和其他娘娘住慣了的地方都讓出來,或空置著。”

這核心,嘉祥是很明白的。

“額娘說的對,皇阿瑪和如今的這位萬歲爺,是完全不同的。”

寧肯更尊重,不肯親近。

也是說到這裡,婉襄終於鬆了口,“嘉祥,你來這裡做什麼呢?”

母女之間,其實沒人會這樣問問題的。

嘉祥卻仿佛毫不意外,“我將要去很遠的地方了,走之前,先來探望額娘。”

一個母親也分明應該在這時候追問女兒旅途的終點,婉襄卻隻是道:“陪著額娘去院中坐一坐吧。”

她們母女一人互相攙扶著,房中福格與鳳格對視一眼,心中大約都在說:太妃娘娘又糊塗起來了。

無人在意。

若偶爾來圓明園,婉襄仍然住在西峰秀色,卻並不是住在正殿裡。含韻齋空置著,留給乾隆偶爾過來拈香進膳,做戲一般地懷念他的皇考。

自得軒外有一架紫藤,過了開花時節,秋日裡坐在花架下反而是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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