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病人生命體征平穩, 但仍沒有要蘇醒的跡象,婁醫生……”
朦朧的光線將眼前的一切都燒成紅色,無數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湧進來, 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不對,不對……醫生……婁醫生快過來……”
*
“……工作時間是周二到周日,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中間有兩個小時休息時間,節假日放假時間單位會另行通知, 你也知道, 故宮嘛, 越是放假的時候人越多。”
兩個年輕的女孩子一麵和彼此談話,一麵推開了一扇略微有些掉漆的木門。
“這裡就是你的辦公室,或者也可以說是休息室, 畢竟做導遊的工作, 大部分的時間應該都泡在那些宮殿和展覽裡, 我還有什麼沒有和你說清楚的嗎?”
被領進來的圓臉女孩四下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跑到一旁去推開了窗戶。
窗外一棵海棠樹,恰是花期。
“這花開得真好。”
另一個女孩望著窗外紛紛揚揚如雪落的花瓣。
“是古海棠,從故宮禦花園裡移栽過來的。我從前有個朋友很喜歡海棠,把她的心事都藏在了這些花裡。”
感慨完這一句,她望著那圓臉女孩笑了笑,“我是文物修複師,其實並不負責導遊們的事, 隻是臨時過來幫忙。”
“如果現在沒有其他事的話, 那麼我就先回我的工作間去了,後續的事你可以問你的領導那姐。”
“下午我還想去武英殿看新的陶瓷展覽,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 也可以先去熟悉一下。”
圓臉女孩在窗戶前麵站好了,客氣地和她道謝:“多謝你了柳姐,等我習慣了這裡的工作,到時候請你吃飯。”
被稱作“柳姐”的女孩回過頭來笑了笑,“不用叫姐,不介意的話叫我婉襄就行,你從沒有這樣叫過。”
可也認識了一輩子。
這句話聽起來很正常,又有微微的怪異。不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笑著和婉襄揮了揮手。
婉襄放下心中的悵然,站在廊下分辨了一下方向,朝著武英殿的方向走去。
武英殿一直以來都作為陶瓷館使用,到今日,已經將新石器時代到如今故宮收藏的所有展品都展覽過一遍。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更換展品,或是更換不同的主題。
展覽還在籌備之中,沒有開放遊人遊覽,而今日又是周一,因此很安靜。
婉襄從她的包裡取出了智能眼鏡,掃描了一下武英殿的展牌,所有的信息就都臨時加載在了她的眼鏡裡。
這一次的展覽以瓷器與修補為主題,展示主角是一些在舊時代得到過修補的瓷器。
中國是瓷器誕生的地方,陶瓷易碎,需要修補,鋦瓷這門手藝應運而生,究竟起源於何代,已無法可考。
展館之中的瓷器也並非按照時間線來簡單陳列,而是按照釉色來分類,再依照捐贈人的要求來縱向安排的。
一種釉色,可能有許多朝代都曾經燒製,但細微的差彆就能導致不同,放在一起更為直觀。
輔以係統中詳細的介紹,能給人帶來十分新奇的體驗。
但最有意思的仍然是欣賞那些摘掉眼鏡之後就看不見的藏品,是她帶回來的。
她在清宮之中生活了幾十年,有許多文物因為朝代更替,因為戰爭流到海外,或是佚散,沒有能夠在當代尋找到,便用這種方式。
婉襄最喜歡的就是陶瓷館,每當來到這裡,就像是回了家。她逛了一圈,最終在定窯白瓷的展區前麵停下來。
中晚唐、北宋、金朝……她的手貼在玻璃上,手掌張開,那隻她曾經修補過的定窯白瓷杯就在她五指之間。
他送給她,曾經唾手可得的東西,隔了五百年歲月,想觸碰,卻不得不收回手。
“勿要倔強,勿要傲慢,勿要傷了愛人之人的心。”
這是婉襄與另一個人的共識,不應該隻有她一個人懷念。
她收回了目光,今日的遊覽就先到這裡,她還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故宮太大了,在裡麵工作的職員被允許在沒有遊人的時候騎自行車前往工作地。
婉襄從武英殿東側拐出去,一路向北走,過隆宗門,也經過養心殿,一路朝著禦花園走。
一路上的殿宇她都熟悉,記得它們在兩個時期不同的模樣。
有時候她覺得這些龐大威嚴的殿宇也像是她手中的瓷器,不一樣的,隻是後人們釘上去的花釘。
一再翻新,實則做舊如舊。
摛藻堂在禦花園東北部堆秀山東側,她覺得自己好像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把自行車停在了摛藻堂外,和另一輛並排。
從某些角度看去,它們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