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祈當時聽了就很想笑,也就是顧玠自己沒看明白對徐連的感情。其實就算一頓沒有吃好,又有什麼關係呢,大不了回去以後再補上,不過是他一點也不願意叫徐連受委屈了,所以才拒絕了自己。
顧祈對顧玠喜歡誰並不會多加乾涉,乾朝繁盛,皇子與公主都不需要犧牲自己的婚姻來達成什麼目的。
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隨心自然,儘力爭取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至於身份相不相配這種問題,那是顧玠要考慮的,不是他這個做皇兄的。
想到他這位向來於情愛一事不沾邊的皇弟也有動情的一天,顧祈就覺得十分有趣。看今天的樣子,顧玠完全還沒開竅,也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不過,那位叫徐連的人,倒真是在乎他的皇弟,一進來就緊盯著他,一副生怕他把人給吃了的樣子。想來民間門有關他跟顧玠的猜測,一定非常多。
“殿下,您等會見到大皇子妃的時候,可不能還像現在這樣笑,否則的話皇子妃又要生氣了。”
“閉嘴!”
顧玠跟徐連回宮後不久,就收到了顧祈又派人送來的禮物。得知禮物是特地送給徐連的,顧玠有些意外。
“皇兄還說了什麼嗎?”
“大殿下沒說什麼,隻是讓奴才把劍送到徐公子手上。”如今宮裡的人差不多都是喊徐連為徐公子。
徐連自覺跟顧祈並沒有交情,而且他是顧玠的人,麵對對方送來的東西,他的第一反應是不願意要,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隻好看向了顧玠。
“這把劍是天下第一鍛造師鍛造而成,早就聽聞有大主顧將其拍賣下來,沒想到竟然是皇兄。禮物很適合你,收下吧。”
“殿下?”
“皇兄平時隻對各位弟弟妹妹親近,很少送東西給其他人,既然是有意要送給你的,想來是對你很欣賞。”
主人的話永遠都要聽,徐連也不想該怎麼去拒絕了。
他走下去,接過了宮人手中的長劍。顧玠同時看了保懷一眼,讓對方給宮人賞銀。
等顧祈派來的人離開以後,顧玠讓徐連將劍從盒子裡拿出來看一看。
不愧是出自天下第一鍛造師之手,劍鞘與劍本身都做得尤其精美逼人。拔動間門,更是寒芒流散,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把好劍。
身為習武之人,徐連對這把劍非常滿意,不過想到是顧祈送來的,他的滿意裡麵又多了些“不願意去滿意”的情緒。
顧玠看他那副糾結的樣子,抬手將劍放到了一邊。
“還在擔心大皇兄會對我不利?”
“嗯。”
“殿下,您怎麼知道?”
徐連回答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那種自己的身份不配去擔憂主人的羞臊感讓他坐立不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還怕顧玠覺得自己內心陰暗,明明都已經跟他說過大皇子為人很好,他卻還在這裡揣度對方居心不良。
“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顧玠拍了拍他的手,做完這樣的舉動,又擔心會不會太親密了些,將手拿開了,“你能為我考慮,我心裡很高興,但這件禮物是送給你的,你不需要站在我的立場為它賦予彆的情緒,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收起來,不用強迫自己做什麼。”
“就算大皇兄真的有不好的心思,也跟禮物本身無關,明白了嗎?”
有些話在外麵不方便說,現在是在自己的寢殿內,也就無所謂了。
顧玠在和徐連一起用過午膳後,照例讓宮人們都退下去了,而後將皇家對皇子與公主的教導方法告訴了對方。這些一半是保懷告訴他的,一半是他這些天以來的親身體會。
“所以大皇兄跟我之間門,是君子之爭。”
“那就是說,大皇子不會在背地裡陷害主人了?”
“也不儘然,博弈有的時候,就是敵在暗,我在明,但不管結果如何,兄弟之間門的情分都不會改變。”
“我好像有點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你隻需要知道,用不著為了皇兄擔心過度就行了。”
顧玠看徐連苦惱的樣子,眉眼不知不覺染上了幾分笑意。
“主人,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徐連的誇讚帶著一腔赤誠與天真,卻讓顧玠的心微微亂了亂。
很不明顯,他並沒有注意到,隻是帶著徐連一起去書房裡看了顧祈送過來的,據說非常新穎的畫。
是一幅油畫。
一見到東西,顧玠的腦子裡就冒出了這樣的名詞。
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畫,而且是外邦來的,據顧祈所說,此前也沒有流傳到乾國來,那麼他為什麼會知道嗎?這跟他腦海裡時不時閃現出來的畫麵有關嗎?
“主人,這是什麼畫,好傳神?”
徐連驚歎的聲音讓顧玠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畫作上,上麵畫的是春日裡百花爭豔的景象。
奇就奇在每一朵花都跟真實的花形似無比,像是直接拓印上去的。
“我也不知,回頭可以問問皇兄。”
顧玠不確定大腦第一個冒出來的認知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所以沒有貿然告訴徐連,防止有錯。
顧祈說得沒錯,他的確對這種畫很感興趣,欣賞夠了以後,就在徐連的幫忙下拿出來對方一同送來的顏料,試著畫了起來。
顏料有很多,顧玠也給徐連準備了一份。
“主人,我不會畫畫。”
無論是畫筆還是其它,看上去都十分昂貴精致,徐連不想讓它們在自己的手上浪費掉了。
“這種畫我也不會,可以先隨便塗一點,你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等會我教你畫山水圖。”
顧玠將筆蘸足了顏料,交到了徐連的手裡。對方手忙腳亂地接了過去,不知道怎麼隨便塗,就看著顧玠動筆,他畫什麼,徐連就跟著畫什麼。
最淺顯的學習就是臨摹,顧玠打算按照牆上掛的那幅畫再畫一遍。一開始還有些生疏,可漸漸的,手上的功夫就快了許多,仿佛他本來就會畫一般。
不久,新的百花爭豔圖就出來了。
顧玠的這幅畫糅雜了外邦的色彩運用與本國的技巧,看上去更符合他們的審美,徐連比較了一下,拋去顧玠是主人的這重因素,他也還是更喜歡顧玠畫的那幅畫。
至於他自己,就很慘不忍睹。
徐連明明是跟著顧玠一起畫的,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就沒跟上了,最後各種顏色混成一團。彆說百花了,他連一枝花都沒畫出來,整張畫紙就跟染料坊的染料全部混在一起了一樣。
“主人,我好沒用。”
顧玠將他的作品拿到手上來看了一眼,“也不是,你的色彩運用其實很有美感。”
“您彆安慰我了。”
“我不是在安慰你,過來。”顧玠讓徐連到自己身邊來了一點,隨後他將對方的手握著,拿起畫筆在上麵另外勾了幾筆。
顧玠並不是在幫徐連改畫,而是將畫筆沾了墨水,拿著這張圖做示範。
“你看,這裡下筆的時候就要輕一點,它帶出來的線條自然就會更飄逸靈動,而到這裡,需要稍微留點空隙……”
顧玠手把手教導著徐連,沒注意身邊的人耳朵逐漸紅了起來。明明他們都還沒有像晚上一樣,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是徐連覺得他好像又開始手腳發軟,渾身無力了。
聽著顧玠認真的教導,徐連在心中狠狠唾棄了自己一番。而後強迫自己不許再想其它,跟著學習起來。
顧玠用最基本的山水畫原理來教徐連,發現對方的領悟能力非常強。
看到對方專心致誌的模樣,再次感慨,他上午果然是想多了。否則的話,徐連現在就不會這樣平靜了。
想來,徐連昨晚的表現應該是跟對方之前堅持要睡在他的床階上差不多,都是缺乏安全感。或許還有他的那套主人跟奴侍的理念在作祟,因為前兩晚他的行為,讓徐連認為這是應該的,所以才會如此。
顧玠已經鬆開手讓徐連自己在嘗試了,他沒注意到自己望著對方的眼神有多柔和。
“主人,我畫好了,這樣對嗎?”
“對,但是這裡還要再改一下。”
兩人在書房裡並沒有作多長時間門的畫,徐連手上的傷還沒好,練習太久會傷到手腕。
在書房裡確定是自己誤會了,顧玠接下來跟徐連的相處就輕鬆了許多,沒有時時刻刻注意哪裡可以,哪裡不可以。
朋友相交,考慮太多,倒是會傷了彼此的感情。
不過晚上睡覺的話,顧玠想到了一個解決的方法。
他讓保懷抱了兩床被子,這樣一來,就算是睡在同一張床上,也不會妨礙到彼此什麼。
分被子睡之前,顧玠跟徐連就之前的事情認真談了一遍。
“我也沒想到自己晚上睡覺會不安份,前兩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我都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你抱住了。雖然你喊我主人,但於你我來說,這並不應該,你也不需要來接受它,因為這是我自己沒有注意。”
顧玠說了這麼一串,徐連實際上隻聽到了一句話。
“主人,你不跟我一起睡了嗎?”
“不是不跟你一起睡。”
徐連這話問得奇怪,顧玠回答得也奇怪,他說完就意識到了,於是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們還在同一張床上,隻是需要蓋不同的被子,這樣我晚上再有什麼事,也不會打擾到你。”
徐連想說,你其實從來沒有打擾過我。
但是身為一名奴侍,能夠跟主人睡在一起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現在主人不願意了,他怎麼還能貪得無厭。
心裡失落得要死,徐連還是答應了。
就這樣,兩人各睡在一個被窩,彼此相安無事。
隻是,半夜的時候,顧玠發現自己的手又被牽住了。徐連比昨晚還要小心翼翼,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手掌心上的汗。
但在牽手以外,徐連什麼都沒有再做。除了那在黑暗中,飽含愛意與甜蜜的兩個字。
“主人。”
徐連以一種無比滿足的口吻喊著他,過後又安安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徹底睡過去。
顧玠猝然睜開眼,睡意再無。
他轉過臉,借著朦朧的光看著徐連。對方睡著的時候臉上是掛著笑的,這樣的徐連,比白天還要更加明朗。
他一時有些複雜,手上被牽著的力氣其實很小,隻要他將手往回抽一點,就能擺脫對方。
隻是顧玠最終是將徐連的手帶著往自己的被子裡來了一些,又將兩床被子之間門的縫隙縮小到沒有,防止徐連的手露在了外麵。
顧玠想,或許是自己晚上跟對方講的那些話,徐連還沒有聽明白。
至少,徐連就牽了他的手,沒有再做彆的。等明天他再找機會,跟徐連好好地談一次。
睡意的昏沉中,顧玠其實又一次放縱了徐連的所作所為。
他這一打算,直接就打算到了半個月後。
顧玠每次跟徐連說完,對方表示聽懂了,可到了晚上,又會恢複原狀。甚至現在徐連已經從敢拉著他的手,變成隻會勾住他的一根手指頭。
他又一次地縱容了徐連,這回顧玠對自己說的是,隻是一根手指頭而已。
這半個月來,徐連手臂上放血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像太醫所說,真的沒有留下一點傷疤。
至於他身上的那些傷,新傷用了太醫的藥,也恢複如初,還有些陳年舊傷,疤痕沒有辦法去掉。好在徐連的身體已經被調養得很好了,現在油腥都可以隨便吃。
顧玠的腿也在慢慢恢複,他現在每天需要鍛煉幾刻鐘。
太醫建議的是不能鍛煉太過,也不能鍛煉太少。於是徐連就如臨大敵,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緊張,給他專門看著時辰。
同一時刻,燕琅跟奚不言也快到西南邊境了。
同行的人都知道兩個人不對付,但不知道他們竟然有這麼不對付,光是這一路,就不知道吵過多少架了。因為奚不言平時話比較少,為人又比較冷,跟燕琅吵過以後,很容易造成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奚不言並不管外麵的人會說他什麼,讓家裡人調查的消息已經有了結果,他打開信封看了看,結果出乎意料。
“死了?”
奚不言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哪一次醜奴性命垂危,不是燕琅又花大價錢把對方給救回來的。
再說,沒有了醜奴,燕琅這場仗打算怎麼打?回頭自己打輸了事小,連累百姓還有其他士兵事大。這個時候他倒是寧願燕琅帶著醜奴一起來了。
奚不言把信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對於家裡人,他還是放心的。
那麼這樣一來,他就更要把人給盯緊了。
燕琅跟奚不言這場仗打了將近半年,顧玠的腿也早就好了。
遇見徐連以後,他的腦子裡時不時地就會冒出一些奇怪的畫麵。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畫麵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隻是,顧玠又陷入了從前那個問題當中。
跟徐連相處的時間門越久,對方的所作所為,還有平常對他說的話,看著他的眼神,都好像在佐證同一件事。
那就是對方喜歡他。
為此,顧玠又試探了好幾次,每一次得到的結果都大致相同。
它們都是進一步證明了自己的猜測。
顧玠腿完全好了以後,就經常會跟徐連一起外出騎馬。
禦馬監的人怕出意外,每次都會派人跟在他們後麵。那些人都是禦馬的好手,身上也帶了武功,能夠確保有意外發生可以第一時間門過去救人。
流螢的馬蹄鐵壞了,還在修,兩個人同乘了一匹馬。
徐連在前麵,顧玠在後麵。跑了一段路以後,顧玠就讓馬速慢了下來。
已經入秋了,天氣是有點涼的,但是從顧玠的角度,能夠看得到徐連的臉龐,還有後頸,全都是紅的。
他抓在馬鞍中間門的手也有點微微地發抖。
夕陽西下,落在人身上是有些愜意的。
但此刻一個過分緊張與竊喜,一個卻是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小連,你是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