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 勉強商量出了一個結果。那就是由一個人去當誘餌,他們再將女鬼收服。
而這個誘餌的最佳人選,必然就是已經在那棟屋子裡生活了十幾年的徐小車。
“恐怕不行, 今天我們離開之前, 我看到徐少爺的眼瞳變成了全黑的樣子。”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 聽出了顧午的潛在之意。
徐小車已經成了那棟房子不可分割的一體,換言之, 他的任何狀態都不可能會讓裡麵的東西產生彆的反應。因此這誘餌要另選, 視線往桌上一看,其實很容易就能找到第二個、甚至第三個誘餌, 那就是徐慶仁和徐耀。
從他們的敘述中大家能很明顯地了解到,最開始徐家的異樣發生的時候, 他們是最受排斥的,就連徐耀的親生母親也比不上他們。
說起徐耀的母親,眾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徐家的女主人似乎到現在都沒有露過麵。
“家裡發生這種事情,夫人有點害怕, 就回了娘家。”徐慶仁對於夫人龔芝沒有太多的提及。
“聽你們這麼說, 徐小少爺既然早就不對勁了, 為什麼那時候不請人解決?”
徐慶仁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說白了就是他對這個兒子不重視。在對著鏡子自言自語和紙人事件後, 對方根本就沒有再鬨出什麼事情。
事不關己, 哪怕徐小車看上去與日俱增的虛弱, 又有什麼關係。
而現在……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江市連綿的雨總是讓人心情不太好。
徐慶仁下班回家, 照常想要跟繼子討論一下公司的事情,可說著說著,他突然看到窗戶外麵站了一個人。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但他當時是在三樓,並且徐慶仁無比清楚,三樓外麵根本就沒有可以讓人站住腳的地方。
他悚然一驚,然而等站起身的時候,外麵又什麼都沒有了。
徐慶仁以為自己是最近太忙了,頭暈眼花看錯了,可後來連續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並不是。
衛生間裡放著放著就會變成血紅色的水,一覺醒來枕頭上黑色的長發,衣櫃裡掛著的熨燙平整的壽衣……
龔芝就是因為被折磨到精神崩潰,所以才回了娘家。
徐慶仁第一反應就是跟徐小車那裡有關,同樣的招數,十幾年前就有過一次了
可是這回他並沒有哪裡招惹到了對方,也無從下手。令他最後下定決心的,是有一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鏡子裡。
徐家所有的鏡子,他的主臥、徐耀的臥室、傭人的房間,以及……徐小車的房間。
他拚命地敲打鏡子,但沒有一個人能聽見,除了徐小車。對方當時在玩積木,玩著玩著突然冒出了一句:“好吵。”
是很漫不經心,有些不耐煩的語氣。
徐慶仁一開始還沒有想到對方是對自己說的,直到徐小車抬起了頭,盯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個比惡魔還要恐怖的笑容。
“爸爸,可以安靜點嗎?”
徐慶仁頓時就感覺自己被掐住了脖子,不,應該是整個人都被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捏住了。
他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徐慶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鏡子的,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他又回到了房間裡。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徐耀,兩人一商量,才決定去找道士來。
徐慶仁在跟顧午他們說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有意隱去了這件事。
麵對洪洪的疑問,徐慶仁隻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含糊了過去。
眾人也都看出來他的敷衍,另外有個年輕的男人嚴肅道:“徐先生,我希望你能對這件事坦誠相待,畢竟這關係到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我請你們來是解決問題的,而不是探聽我的隱私。”徐慶仁也扳起了麵孔,他請這群人過來,可不是隨便一兩個錢,等解決以後,他還會再給他們一筆金額,當然,隻針對於真正解決這件事的人。從這個角度出發,在座的人其實算得上是競爭對手。
年輕的男人沒有流露出任何輕視或者嘲諷,仍舊是嚴肅的模樣。
但他沒有再說話了。
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隻有顧玠的心思不在這上麵。
侯鄒剛走沒有一分鐘,就給他發了一個信息過來。
侯鄒:等會吃完飯有時間嗎?可以到我住的地方來玩玩
侯鄒的頭像就是一個純黑的背景,昵稱應該是剛注冊的時候隨機生成的,到現在都沒有改。
顧玠給他發了個好,順手點進了他的朋友圈。
少年人看上去熱烈陽光,實際上朋友圈裡的內容很少。
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發了一張天空的照片,太陽很大。後麵就是陸陸續續得獎的照片,能讓人看得出來,對方十分優秀。隻有今天,罕見地發了一張自拍。
自拍的地點在他的房間裡,鏡頭右下方帶出了一點穿衣鏡的存在,以及同樣擺在地麵上的積木。鮮豔得像是跟徐小車房間裡的那些積木出自同一生產家。
顧玠在他的那條動態下點了個讚,侯鄒的信息又來了。
侯鄒:[照片][照片][照片]
是三張不同於剛才的角度,但明顯能看得出來是一個係列的照片。
侯鄒:這些照片怎麼樣?
顧玠:都很好看
侯鄒:那你最喜歡哪一張?
顧玠長按了其中一張,在底下回複:這張。
侯鄒:那我就把這張和剛才發的那張打印出來送給你好不好
他熱情得讓人難以預料,好像兩個人早就已經認識了一樣,就連送照片這種曖昧的事情也被他做得理所當然。
侯鄒跟徐小車是親表兄弟,身上流著同一股血,或許是出於這種緣故,所以兩個人的眉眼看上去有幾分相像。但侯鄒看上去明顯要比小車更健康,也更有活力。
“所以說,諸位想好要選誰當誘餌了嗎?”
顧玠在跟侯鄒聊天的時候,眾人的話題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時候。
要讓徐慶仁或者徐耀做這個誘餌的話,顯然不太實際。不知道是誰提議了讓顧玠來當,他沒有這方麵的能力,又剛好被徐小車邀請能夠留在那棟屋子裡,確實沒有比他更好的誘餌了。
顧午聽了對方的話,欲言又止,最終卻是什麼都沒說。
“可以。”顧玠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不如讓我這個小徒弟跟你一起,他也到了該曆練的時候了。”雲德道長這時候推出洪洪,是有意想保護顧玠的意思。
“多謝道長好意,不過我擔心人太多的話,會讓那些東西產生警惕。想要抓他們,就得趁早動手,到時候還請諸位守在外麵,一旦聽到動靜就可以進來。”
這是顧玠主動要求的,雲德道長也不能再說什麼。
“你真的想好了?”顧午皺著眉,兩個人仿佛陌生人。
他們是雙胞胎兄弟,小的時候長得還很像,可越長大,兩個人的模樣就越不同。
如果不說出來,就算兩人站在一起,恐怕也沒有人會把他們往親兄弟的方向去想。
顧玠沒有回答顧午,他站起了身。
“那就這麼說定了,晚上八點一起行動吧,我還有約,先告辭了。”
顧玠也沒有要給主人徐慶仁麵子的意思,直接就離開了。
當然,對方現在也沒有要理會這種事情的心情,既然顧玠已經同意了,接下來的規劃還得商量好。徐慶仁最緊迫的需求就是讓顧午等人保護好自己。
顧午因為顧玠的漠視臉色一僵,不過很快他就調整過來了。
顧玠要去侯鄒那裡,一路上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在他跟侯鄒說自己已經快到他那裡的時候,消息才停下來。
侯鄒一早就等在門口了,將近傍晚,紅色的屋子被橘黃色的落日照著,仿佛更紅了,四周的樹影也更龐大,幾乎要將整棟屋子都包圍在內。
“顧玠,你來了。”
他一麵跟顧玠打招呼,一麵給顧玠拿來拖鞋。
拖鞋是新準備的,但尺碼卻很合適。
顧玠走了進去,隨意開口道:“你也很喜歡搭積木嗎?”
這個“也”字用得很微妙。
更微妙的是侯鄒的回答,“不喜歡,但整天待在這裡,總得找些事情做。”
跟徐小車的回答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玠沒有多說什麼,侯鄒已經拿出了一個包裝好的禮物。
“送給你的。”
“這是什麼?”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顧玠聞言,就將禮物拆了開來。
是兩塊很奇怪的石頭,上麵的紋路跟他在小車那裡看到的積木紋路差不多。這樣一看,顧玠又看了眼侯鄒放在地上的積木,上麵是沒有痕跡的。
“這是我以前遊學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石頭,我覺得它們很有紀念意義。”
兩塊石頭大小不一,但質地很瑩潤,仿佛被人打磨過無數次,才能達到這個效果。
顧玠拿起了其中的一塊,放到眼前仔細地觀察了下。他看得很專注,半低著頭,睫毛濃密。
“很好看,我很喜歡。”
侯鄒立刻就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燦爛得過分,幾乎有種劇烈興奮的感覺。
“你喜歡就好。”
兩人說過一陣話,侯鄒已經帶著顧玠將自己住的這一片地方都逛了一遍。天快黑了的時候,顧玠才提出告辭的意思。
他沒有忘記將侯鄒給他的禮物帶走。
“禮尚往來,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下次見麵的時候我送給你。”
侯鄒高興得愈發厲害,他的頭發都要被風吹得飄舞起來了。
“想要一盆花。”
“好,我先回去了。”
顧玠到小車那裡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感覺到了這棟屋子裡超出尋常的寒冷。
小車就坐在樓梯上,他雙手撐著臉,麵無表情,一般人看到的話,或許會嚇一跳。看到顧玠,他臉上的表情才漸漸生動起來,但這種生動帶了一些遲鈍,很緩慢的。
“哥哥,你去哪裡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小車就一直坐在樓梯上,也不起身,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顧玠。
“去吃了飯,然後跟你的表弟一起說了會兒話。”
“表弟是誰?”
“走走。”
小車一直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聽到這個稱呼突然有了變化,他從樓梯上站了起來,而後噔噔地跑了下來,突然將顧玠抱住了,語氣都是脆弱的可憐。
“哥哥不在這裡,我一個人好害怕。”
他說著害怕,聲音也真的有些哽咽,眼睫上更是沾了些晶瑩之色。
任何人看到他這副樣子,都會想要保護。
顧玠摸了摸他的頭發,小車的頭發比他之前看到的時候更卷了點,蓬鬆鬆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車不說話,隻是把他抱緊了點。他看上去很在乎顧玠,但直到帶著顧玠上樓,都沒有過問過他手裡多出來的一樣禮物。
兩個人又玩了一會兒堆積木的遊戲,小車拚的不再是一座山了,而是一個人。
快到八點的時候,顧玠讓對方去休息了。
小車在離開房間之前,看著他說:“哥哥,晚上睡著以後不要隨便走出房間哦。”
“為什麼?”
“會有壞人的。”他幾乎是用一種天真和懵懂的語氣來回答的顧玠。
“那小車會保護我嗎?”
“會!”
小車說著,還挺了挺胸脯。
顧玠笑了一下,“小車保護我的話,我就不害怕了。”
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莫名的默契,小車很快就回去自己的房間了。
顧玠就像在連家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也的確是跟連家差不多了。他將侯鄒送給自己的兩塊石頭擺在了明顯的地方,在將它們拿出來的瞬間,顧玠就能感覺到房間中的磁場變得不同起來。
八點整。
顧午等人以小車的屋子為中心,在周圍布了個陣,為的是防止到時候打得太激烈,裡麵的東西趁機逃走。
顧玠在洗漱過後並沒有聽小車的話,而是打開房門,在屋子上下走了一圈。白天小車已經帶他逛了一遍,顧玠對裡麵的環境也算是熟悉了。
他並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不過太安靜了,哪怕是他自己的腳步聲,也安靜過了頭。
天花板上麵,乃至扶梯上麵,無聲地長出了一叢黑色的頭發,像水草一般,集中地朝著顧玠湧去。每一根發絲都如利刃,女人的麵孔倒吊著,一片煞白。
樓梯上也站了一個人,一個穿著古裝的男人,他手裡拿著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扶手。
同一時間,這棟屋子裡所有非人的東西差不多都出來了。
他們看上去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但目光又死死地盯在顧玠身上。活人的氣息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絕頂美味。
有一隻正在拖地的鬼都已經饞得流口水了。
隨著顧玠的前進,這些鬼都悄悄跟了上去。
哐啷一聲,是某隻鬼打翻了手中的東西。顧玠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過頭,瞬間就看到了這些鬼的存在——晚上的時候,他們是不會掩飾身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