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 正是陽光明媚的時候。
司靜航坐在小馬紮上,青石磚擺在麵前的小石桌上, 在他的刻刀下,漸漸被勾勒出繁複的紋路……
離他不遠處,架設了個三角架,將他雕刻的全過程都拍了下來。
司大剛糾結地蹲在一邊。
世界是真變了呀!
他不過四年沒回來看過,老道爺就不但會用電腦了,還會用智能手機, 還有樂樂短視頻賬號,甚至已經小有成果……就是讓他拍三四個視頻,一下子漲上幾百個粉絲, 他也不一定保證能做到啊!
而且他還記得,老道爺的手工壓根沒這麼好啊!
雖說他從來沒有看過老道爺玩雕刻吧,可他還清楚地記得, 老道爺那難吃的做飯手藝,笨拙的縫補技能……
難道說,老道爺從前隻是因為日子得過且過,所以躺得很平,現在再不奮起就要被人偷家了, 就奮起了?
但甭管怎麼說吧, 老道爺奮起了,這絕對是件好事啊!
既然他要回來住一段時間, 那他就幫忙做點活兒,什麼修複雕花之類的,他既不懂又不會,倒是短視頻這塊兒他還是有點經驗的,畢竟, 他實習和簽約的公司就是個新媒體公司。
不是他要放棄本專業,而是他這個專業在京城,隻是個本科,哪能找著什麼專業對口的工作啊?
好在將來新媒體是熱門行業,工資不錯,還能學到點東西。
看,他這不就用上了麼?
幾聲敲門聲打斷了司大剛的胡思亂想。
司靜航看了司大剛一眼,示意他去開門。
司大剛小跑著過去開門,嘴裡還念叨著,“可能是方爺爺。”
司靜航沒出聲,嘴角彎了彎。
然而進門的卻不是老方,而是昨天那位跟司靜航搭話,後來又進道觀裡來參觀過的老先生。
“道長,我又來叨擾了。”
老先生的態度很是客氣,司靜航便放下了手裡的活兒,起身招呼。
“道長,我昨兒在酒店裡住著,無意中聽說了,您這裡有一種桃木符很靈驗的,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也來求一個……這是我準備的三萬塊香火。”
老先生手裡拿了個紅包,就要往司靜航手裡塞。
司靜航微笑著推了回去,“我這裡是有桃木符,就是自己沒事刻的工藝品,哪裡說得上靈不靈驗的?就算要對外出售,也頂多十塊錢一個,哪用得了這麼多?”
看著兩位老頭子推推讓讓的,司大剛都看傻了。
啊!
他是知道老道爺突然多了好多的本事的,可是這冷不丁地來個客人,一出手就是三萬塊,就為了買老道爺做的一個木符?
這麼牛的嗎?
要知道,京城裡傳說最靈驗的靈光寺裡對外出售的香火手串,最貴的也就是幾千來塊啊!
可靈光寺是皇家寺廟,靜塵觀不過是偏遠小鎮上一個規模極小的小道觀啊!
而且……那是三萬塊,不是三十塊啊!
靜塵觀前殿塌成這樣,拖得時間越久,可就越發難修複了,有了這三萬塊,那不是也能早點籌到錢嗎?
多賣上幾個符,不就能湊齊了嗎?
他在京城四年,辛辛苦苦兼職又打工的,除了自己的花費和還完了貸款外,其實也就剩下了一萬來塊啊!
然而司靜航拒絕得卻是很堅決。
幾個來回之後,老先生目光閃了閃,又提出了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說法。
“道長,那這三萬塊,就當我捐出來修複前殿的資金,好不好?”
司靜航笑得越發溫和,“老先生,老道雖然早就想籌集資金修複這間前殿了,隻是一直因為各種緣故沒能實施……尤其是最近,有位老板看中了我們這一片地方,想要把這間道觀拆遷了,因此……”
司靜航長歎了口氣,滿懷愁緒,十分不舍。
老先生目光又閃了閃,紅包又塞了過來。
“那老先生更應該收下,早些把前殿修成,不就拆不成了?”
司靜航就猶豫了。
“可這也讓老先生太過破費了。”
“我這把年紀,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了,倒是道長送我一個開過光的木符,帶在身上也能趨吉避凶。”
司靜航笑著搖了搖頭,“我這小小的道觀,能有什麼道行,就算是開過光的,也不能趨吉避凶啊?”
“道長實在是太過謙了。”
“不是過謙,是誠實。”
司靜航突然看向老先生,笑得意味深長。
“苟老先生,您是專程來我這兒的吧?”
司大剛敢發誓,這位老先生就在現場給他們表演了個身軀一震。
不過大概好歹有一把年紀了,見識得也多,身軀震完了以後,還能保持淡定。
“道長怎麼知道我姓苟?”
司靜航抬了抬手,幾根手指依次點點掐掐。
“自然是猜的。”
老先生臉皮微抖,卻還是強撐著說了兩句場麵話。
“道長是個明白人,這個地方已經破敗成了這樣,要修複花的錢,少說也得四五十萬吧?”
“可如果拿了拆遷費,四十萬都足夠道長找塊地,再重修個小道觀了。”
“何必非得拘泥不化呢?”
司大剛氣血上湧,好家夥!
這人看著人模狗樣的,還以為是個有修養的老先生,沒想到是來給老道爺設套的!
要知道剛剛這老家夥不停地說什麼開過光的,什麼靈驗之類的,要是老道爺真的被他給哄了,拿了這三萬塊錢,給了他一塊木符,保不準他回頭就去舉報老道爺,說老道爺搞迷信騙錢!
先不說這個罪能不能栽到老道爺頭上,就算沒栽上,也能讓老道爺惹上麻煩,沒工夫對付強拆了。
司大剛上前就開罵,“這是我爺爺祖傳的道觀,四十萬就想搶走,你這種黑心老板才是做夢!”
司靜航阻止他繼續,“這可不是苟老板,這位是苟老板的親戚……大剛你可是罵錯了人。”
苟老先生搖搖頭,“算了,既然你們不識好歹,我也就不跟你們多費口舌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
眼看著走出了道觀大門,他這心裡才算鬆了口氣。
天呐!
其實他不過是苟老板的堂叔,他的兩個兒子都是給苟老板打工的,這回苟老板想著這靜塵觀老道似乎挺有門道的,武的沒成,那就試試來文的。
這不是需要一個看著體麵斯文的來演戲麼?正好他年輕的時候是在縣城電影院上班的,後來電影院倒閉了他也就下崗了,雖然窮點,可一輩子就沒乾過重活,外表相當的體麵,這不就被選上了麼?他堂侄還答應給他一萬塊的好處費呢!
誰能知道這老道,真他娘的邪門!
怎麼就死活不收錢?能看出來他是苟老板的親戚,也姓苟?
難道說,這老道,真的能掐會算?本事大得很?
那他跑到人家門上來設套,豈不是自招麻煩?
苟老頭越想心裡越發毛,頭皮也開始麻了,腳下的步子也就倒騰得越發的快……仿佛那笑麵虎的老道隨時都會一個箭步上來揪住他給他作法。
可誰知道越著急走,越來事兒。
他差點就跟一個壯年男人撞了個頭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