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不過半秒,尖銳而刺耳的鈴聲再度毫不休止地響起!
太宰的手沒有因為強烈的噪音而有絲毫抖動,森鷗外卻不得不將講話的聲音放得大了一點。在這種環境下,很難聽清楚他後續的指示,太宰示意他重複了幾遍,隨後便有些不耐,踮起腳貼了過來,將耳邊幾乎貼到了森鷗外的臉旁。
森鷗外也很配合地湊近了一點,氣息吐在他的耳側。“繼電器內是常開電路,看看連接橋絲的導線在哪?”
——喀。
“做得好,下一根呢?”
——喀。
“不錯,接下來,避開紅藍線,往底下看看。”
——喀。
太宰治的手哪怕一瞬間也沒有顫抖過,森鷗外留神看了他的手腕一眼,突然說道:“你就算去做醫生也很有天賦呢。”
太宰治抬起頭:“森先生。不要分心。”
“……”
被罵了的森鷗外低下頭,繼續指示道:“把連接集電極的線剪斷吧,大膽下剪,沒關係的。”
在這期間,鈴聲依舊在孜孜不倦地在吵鬨,半分鐘後,電話再次掛斷,隨後再度激烈地響了起來。
森鷗外在這鈴聲裡沒有動搖地繼續指揮,太宰操作了許久,徹底將第一和第三層的外殼全部剝離,內裡隨後露出了一個細長的銀管,後麵連著一小罐綠色的溶液。
“就是那個!”森鷗外隨即大聲道:“不要搖晃那個瓶子,愛麗絲,把它拿走!”
與他想的C4不同,觸發物是一管李格頓反應式偽氟。在戰場上,或許C4見得多一些,不過對日常生活的民用品而言,最容易配置的大體還是李格頓了…這個來自歐洲的研究組本想研發一款建築業可以輕鬆使用的炸彈反應液,卻因為它配置的簡單、材料的常見,變成了潛入人們生活裡的惡魔。
它的原理解釋起來也很簡單,劇烈的碰撞後,液體之間會產生強大的反應,但這種碰撞有時候並不能輕易觸發,因此會再給它塞一根雷|管,引線將雷|管啟動後,再由雷|管散發的熱度和衝擊,進一步引導溶液發出更強大的能量。森鷗外眼睛一錯不錯地注視著愛麗絲的動作,直到她將小管放入避震盒,關上厚重的蓋子,這才安下心來。
最危險的物品遠離了快遞盒,森鷗外鬆了一口氣,微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真是千鈞一發……之後去買個彩票好了。”
太宰繼續伸出鐵鉗,似乎打算卸下最後一個雷|管,電話的鈴聲再次掛斷了,隨後再次響起、掛斷,反複幾次,隨即越來越頻繁,每隔半秒至少會呼叫一次。
森鷗外本沒有多做理會,但聽到它的韻律還是有些疑惑,於是凝神去捕捉,漸漸感覺它已經不像是“騷擾電話”的頻率了,反複掛斷再重播的電話鈴開始有了奇異的規律,更像是一種帶著節奏的音樂。
殼子的擋板被徹底拆開,森鷗外終於看清楚了鐵塊的全貌,臉色再次大變,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鈴聲究竟代表著什麼。
“玩這一手啊……!”他暗罵一句,一邊已經迅速地將包裹扔向愛麗絲,人形異能的速度比他更快,不在意溶液管之後,她直接衝出窗戶,把快遞盒整個拋向半空!
森鷗外以前玩過此類招數,在軍隊的時候還曾用這種巧思做過自衛武器,所以現在當有人再次用到他頭上的時候,他的反應也比常人要反應得快一些。
0.01秒。
一直不聲不響地藏在托盤底下的傳感器驟然亮起了不祥的紅燈。
0.03秒。
愛麗絲扔上半空的包裹微微震了一下,她朝外用力一扔,一股風刮過,拋物線被帶得稍微偏了偏,離窗戶更近了。
0.05秒。
剩餘的電線接頭開始放熱,電話鈴聲造成的特殊高頻音波直接觸發了聲敏開關,已經斷電的盒子再一次運作起來。
1秒。
雷|管開始炸裂,發出巨大的聲響!
“太宰!捂住耳朵、張開嘴巴!”
倉促之下已經容不得森鷗外多囑咐些什麼,他隻來得及這樣說,為了防止鼓膜破裂,必須要保持內部耳壓的平衡才行,那孩子向下蹲身,然後雙手捂住腦袋。
玻璃在衝擊中被震碎,炸裂的後碎屑像星星碎片一樣飛了進來,太宰治蹲在地上捂著耳朵,眼前突然覆蓋了一片陰影,他看到了飄揚的紅色裙擺。
在這最後的爆炸裡,愛麗絲衝到了他的麵前,將那孩子牢牢護住了。
“你怎麼樣?!有沒有被劃傷?”森鷗外將用作遮擋的衣服扔掉,急匆匆地去看他:“愛麗絲,去拿藥箱——”
太宰治猛地抬頭,露出了光潔無暇的額頭,玻璃碎片已經被愛麗絲一個不剩地擋住了,他突兀地開口:“那你呢?你自己沒有感覺嗎?”
腎上腺素終於隨著他如擂鼓般跳動的聲音而平複了原本的躁動,森鷗外找回了一點理智,喘了兩下:“什麼……?什麼感覺……”
他的眼前突然變紅了,森鷗外看著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到了眼簾傳來的沉重感。
濕漉漉的,像是有什麼東西爬過。
炸彈爆裂之時,玻璃片劃過他的左側眼皮,再差一點,就可以將男人的左眼球紮個對穿。
血液是溫熱而粘稠的,糊滿了男人的整張臉,呈現出猩紅的顏色。森鷗外再度眨了眨眼,頭部的眩暈還未曾散去,爆炸聲帶來的耳鳴聲依舊帶來陣陣幻聽,他隻能依靠太宰的口型去判斷他在說些什麼。
愛麗絲收起她全部溫軟可愛的笑容,像一枚炮彈一樣再次衝了過來,氣勢洶洶地將他撲倒在沙發上,摁著他進行包紮。森鷗外昂著頭,不讓血液流得那麼洶湧,隻是平靜地呼吸著,一邊等待耳鳴散去。
眼睛睜不開,但他還能借用來自愛麗絲的視力,去觀測周圍的環境。森鷗外再次吸氣、吐氣,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剛剛愛麗絲打開窗子扔炸藥的那一個瞬間,似乎看到了什麼。
當她將盒子向外扔時,爆炸產生的餘波本不會造成那麼劇烈的影響,隻是風吹過時,盒子在空中偏了一點,落地的距離隨之大大縮短。而現在當他再度查看時,森鷗外發現了有些奇怪的地方。
方才的風是朝著診所的方向吹的,所以愛麗絲才沒法將盒子扔得太遠,不遠處的灌木叢沙沙一震,那一瞬間,葉子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搖晃。
會有違逆了物理學的運動嗎?
毫無疑問,它的變化來自人為。森鷗外對自己的診所向來都很謹慎,每晚甚至會抽出時間進行簡單的排查,確保不會有監聽設備藏在家裡的可能,這也為敵人的監控增添了不少難度。
對於他們來說,遠遠地用望遠鏡觀察或許無法得到真正準確的情報,那麼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蹲守在此地保持觀察是最保險的選擇!
森鷗外厲聲道:“愛麗絲!彆放跑他!”
話音剛落,少女已經消失在原地,灌木叢裡慌忙鑽出了一個男人,似乎打算先行跑路,但愛麗絲的速度快到幾乎用肉眼無法捕捉,筆直地飛了過去。
男人驚慌之下,向前扔出了一塊巨大的布,愛麗絲沒來得及躲閃,一頭直直地紮了過去,被兜住了腦袋。
好像飛到一半的小鳥被網給蓋住,她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森鷗外被惹毛了,一下子顧不得臉上頭上的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哈啊啊?!”
陰險!
陰險!
卑鄙無恥!
怎麼這麼多小道具啊!這不是他自己的招嗎!
還有那個電話鈴的聲控開關也是!怎麼回事啦!卑鄙的家夥們!
森鷗外乾脆扶著牆,打算一塊從窗戶跳出去,灌木叢的男人已經先一步調整好了姿勢,趁著愛麗絲還沒反應過來,馬不停蹄地打算帶著消息逃跑了。
這家夥已經見過了飛在半空中的愛麗絲,決不能就這麼讓他跑掉!
畢竟沒有哪個正常的幼女會在天上飛的!智商正常的人想一想就知道這是一個戰鬥係異能了吧!
那灌木叢裡的男人肯定是要把這個消息送出去的了,森鷗外此刻與他們的博弈姑且算是占了上風,主要原因在於即便他在明,敵人在暗,自己藏著的殺手鐧卻沒有被發覺,在這樣的基礎下,無論是對刺殺的應對、還是陷阱的防範,都是如此輕鬆的事情。
可要是他們以“對付一個異能者”的架勢來調整襲擊策略,那就很麻煩了……
視線被阻的森鷗外連運動都有些慢了下來,他摸到了窗戶碎裂的邊緣,隻能隔著模糊的視野分辨敵人所在的方向,而這時,兵荒馬亂之際,房間內突然傳來了金屬彈簧輕輕相觸後的彈響。
這個聲音簡直熟悉到了血液裡,森鷗外的軍旅時代最無法擺脫的就是這單調的聲音——那是有人在將槍|械上膛才能發出的動靜。
診所內,理應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的。
他快速地回頭,太宰治已經將手|槍舉了起來,黝黑的洞口對準了他。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森鷗外其實想法冒出得很緩慢,他的呼吸也變得很安靜。
愛麗絲已經在十米開外的地方被衣服纏住了,半秒內無法迅速傳送到他身邊,如果太宰治將扳機輕輕一扣,他的腦袋就會一瞬間開花,無人能夠阻攔。
太宰治是從哪裡弄來的槍?他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地埋伏在自己身邊的嗎?究竟是哪方勢力派來的小孩?
難怪、難怪。
難怪自己開口招攬他時,他答應得那麼乾脆!
太宰治瞄了他一眼,知道那個男人的腦洞風暴又開始了,倒也沒有管他,徑直向前射擊。
子彈破空而出,筆直地在空氣劃過,拉出一道火花組成的細線,朝著森鷗外的肩膀方向,直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