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的傷口果然如他所預見的那般, 到了第二天也沒愈合多少。沒有辦法,森醫生隻能用兩塊大大的紗布將自己的腦袋纏起,隨後, 他就頂著這麼一個滑稽的造型, 前往港口黑手黨地下的研究所。
這誇張的紗布和繃帶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連平日裡態度一直不冷不熱的研究員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
一個助手小心翼翼的問道:“森醫生……您這是……”
他想了想,給出了一個萬全的答案:“哦, 這個啊。我昨晚去拿高處的東西時沒有拿穩, 剪刀從架子上掉了下來,幸好沒有紮穿我的眼睛。”
“是嗎?原來如此……”眾人不再問了,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有了同一個想法:聽起來好痛啊。
森鷗外在心裡歎息……就是很痛啊。
畢竟是一個組織,寒暄、閒談都不會持續太久,很快他們便自發停止說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昨日已經將文件粗略閱讀過一遍的森鷗外拿了幾本記錄冊,在一位研究員麵前低聲詢問著自己不太懂的地方。
見他們都在抬頭看著屏幕上信息流一樣閃過的各類數據, 森鷗外也隨之抬起頭。
“很重要嗎?這個二號。”
他這麼問道。
連港口黑手黨的高層都來看過好幾次,其中的價值不言而明。
“恩……”一位研究員猶豫地回答道:“二號的母體生機正在消減,我們嘗試了什麼辦法,他也都還是那個樣子……感覺也就隻剩下三兩個月的壽命了吧, 現在我們在想辦法,儘早在二號的母體徹底死去之前,快速地將它從他的體內移植出來,再做二次的培養。”
“……”
森鷗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屏幕。
“我想再看看母體的生理健康記錄, 可以調出最近一個月的資料嗎?”
他們便這樣就這二號和相應的培植計劃聊了起來, 不知不覺,那研究員抬手看了下表,停止了討論:“啊, 下班了,走吧,明天再說。”
“今天這麼早就下班嗎?”這股自由的風氣讓森鷗外為之震驚,不過他還是表達了自己的合理疑惑。
研究員沒忍住開口了:“……森醫生,我們在這裡加班可是沒有加倍工資的哦,工會管不到這裡的。如果到了下班時間還繼續待著,有點浪費吧。”
森鷗外:“……”
啊!他明白了。
難得結束得這麼早,此刻是下午四點半,依舊還在橫濱大部分商店的營業時間內,森鷗外在路上停下,打包了一點可麗餅,打算在它冷卻之前趕回去,確保口感不會變味。
等等……
森鷗外似乎看到了什麼,他慢悠悠的動作一頓,隨即加快了腳步,向報刊要了一份傳單,隨後塞進了手提著的小袋子裡。
回到診所,他和那孩子打了個簡短的招呼,便快步走到了電話旁,很快開始了呼叫:“你好,你好你好,下午好,是的是的,是大阪呼叫中心嗎?我要打給……”
他將胸前折成小方塊的傳單取出,隨即一點點鋪平整:“幫我轉接到銀合保險借貸中心!”
太宰治:“……啊。”
準備萬全的中年人朝他擠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出聲,影響自己發揮。
“您好,銀合保險借貸中心為您服務,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
森鷗外說道:“我的住宅處昨天被人炸了。”
“……”電話那頭的客服小姐卡頓了一下,隨後找回了聲音,態度依舊和藹可親:“是嗎,請問是……什麼原因呢?”
“誰知道。”森鷗外這麼回答道:“我們家住在橫濱。”
“……”
“原來如此!”
客服小姐的聲音變得明媚:“我理解了呢!”
“……”
太宰治聽到這裡再度沉默。
理解的是哪一段?
言歸正傳,回歸到索賠話題的客服恢複了正常的態度:“這位先生,請問您的保險是什麼時候買的呢?”
“當然還在有效期了。”森鷗外報了一串號碼,“這是序列號,自己去查吧。”
“是這樣呢……”客服小姐繼續說道:“但是我也看到了您的記錄裡有違規改裝的批注,因為和注冊時房間格局不同,定損的時候會有相應的考慮,請知悉哦!”
他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客服小姐又說道:“以及,請問您住宅大致損毀到什麼程度了呢?房頂有沒有留一點?”
森鷗外自然回答有,客服的聲音更輕快了:“那麼,半損的賠付金額也會比全損低一些哦!請知悉呢!”
他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折多少?”
“嗬嗬,這不是一個明確的數字哦!賠付的金額大概會是全損的四分之一吧!”
“你這個,是霸王條款吧?”森鷗外將話筒稍微拿得遠了一點。
客服那邊簡直是油鹽不進:“嗬嗬!這是您簽署合同的時候已經明文約定好的事情呢!請知悉哦!”
森醫生的額頭上像漫畫一樣冒出了一個井字。
“我可是買過了全套的保險!”森鷗外的語氣都帶了一絲危險:“而現在你們是打算賴掉賠付金嗎?是我想的意思嗎?”
“……”太宰治歪著腦袋看了一會那邊的動靜,森鷗外一個人搞出了四五個人的聲勢,激情萬狀地和客服隔空打辯論賽,他轉頭問道:“愛麗絲。”
“恩?怎麼啦?”
女孩湊了過來。
太宰問道:“美鈔還放在你那裡嗎?”
愛麗絲明媚地笑了:“對呀。”
太宰乾脆支著腦袋,“那他還這樣?”
愛麗絲:“保金也是錢呀,林太郎很辛苦呢。”
太宰治:“……”
說真的,太賣力了吧。
掛斷電話,森鷗外依舊滿臉憤憤:“一個勁地推卸責任……可惡可惡,掉進錢眼的家夥!”
“……”
太宰連吐槽的話都懶得講了,他隻是在心裡想著:這個話由他說出來……可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
港口黑手黨的營業時間不太好講,研究員們應該是全日全夜無休的,不過森鷗外是編外人員,沒進多久,托這個的福,他難得有了一天短暫的休假。而森式診所,也終於在多日的關門之後,破天荒地掛牌營業了。
“森先生……!”
“森醫生!”
即便多日沒有開張,隻要森鷗外一開始掛牌營業,診所也依舊生意興隆。森鷗外的技術和醫療設備都更專業,他又一直扮演著普通醫師的形象,故而暗麵的混混打手也總愛找他。
太宰轉身對愛麗絲說道:“……他好受歡迎啊,怪不得之前有底氣可以停止營業那麼久。”
愛麗絲搖頭:“治,你這就搞錯咯。被一群大男人歡迎也很煩啊。”
太宰治的視線落到了一直眼冒尊崇的壯漢身上,對方一直在圍著森鷗外打轉,哪怕被消毒水弄得吃痛、表情扭曲,也沒能澆熄他表露出的熱情火苗。
“……”
彆說,也是挺煩的。
森鷗外沒有過多參與和病患的談話,任憑他們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您最近碰到什麼麻煩了嗎?”其中一位患者如此問道。
森鷗外含笑不語。
周圍人也隨之安靜了一刻。
“森醫生,您可要提心啊。”他這樣說道:“在這附近,許多人都聽到了好幾次爆炸的聲響,離您的診所還挺近的……以後務必也要當心……”
森鷗外的笑容沒變,早就在心中大口歎氣了。
……什麼附近區域、那就是診所啊!
“是啊……也不知道是那個倒黴蛋。”
另外一個患者搖頭道:“運氣也太背了。”
“……”
井。
森鷗外保持笑容去拿鑷子。
“但這裡確實有些不太安全。”又有人這樣補充道:“據說有個流浪漢從彆的區域流竄到這裡來了,森醫生,您可要當心一些啊,據說他偷盜過許多東西……”
森鷗外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隻是笑容顯得愈發虛假,連手也未曾抖動:“我知道了,會當心的。”
……
這次的問診時間並未持續一天,森鷗外到了下午便果斷地再次關門,結束了繁忙的工作,他們將外室關上,回到小小的客廳內,森鷗外舒了口氣。
雖然保險公司說了會派專員來調查,但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會到。電話那頭說希望屋子儘可能保持原樣,這樣才能測量出準確的受災範圍,也能確認森鷗外本人不是在故意縱火騙取保金……不過森鷗外是絕不願意放著這片狼藉不管,乾等那些專員上門的。他將掃把拿了起來,仔細地清理地上的家居碎片。
“太宰君。”男人這樣說道:“真可惜呢。”
那孩子有些不明所以:“在說什麼?”
“這間房子。”森鷗外說道:“明明你才剛整理沒多久的。”
太宰看了一眼男人臉上蒙著的紗布,它幾乎將森鷗外左眼的視線全部遮住,但太宰治一句話也沒說。
——可惜的隻是這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