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鷗外有些放輕了呼吸,他緩慢地蹲在那孩子麵前,太宰無法對他的動作做出反應。
“你還好嗎?怎麼了?”
見許久沒有收到答複,森鷗外先將他帶到了沙發處躺下。太宰腳步虛浮,幾乎是被抱著走的,於是森鷗外將他的傷口勒住——流血的是手部的位置,森鷗外將他的小臂用力纏緊。
直到此刻,他才開始慢慢檢查太宰治的全身。
除了那處深得快要綻開的傷口之外,他沒有探查到其他的皮外傷,森鷗外沒有猶豫超過三秒,將他的衣服也解開,襯衫之下,那一塊刺目的烙痕般的印記也終於顯露。
森鷗外並未有彆的反應,隻是再俯下身去,貼耳聽著他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
胸腔內,那顆小小的心臟依舊有力地跳動著。
……他還有生機留存。
確認了最重要的一點後,森鷗外不再有彆的動作,隻是直起身,重新仔細端詳著太宰治的臉。
當他睡下時,閉上了那雙視線空虛到有些冷漠的雙眼時,因為不和人視線相接,終於顯出了一絲孩童才有的恬靜。
但這孩子依舊不省人事,他乾脆趁這段時間去檢查了一下太宰治這蹊蹺的傷口的起因。那裡本來有一道被利器劃破的傷,但今日又添了一道,似乎是不小心切破了手腕處的血管,因此才會止不住血,幸好森鷗外回來得比較早,並未在集市耽擱太久,沒有釀成那樣的慘劇。
自從太宰治禁入廚房後,他本應該失去了接觸刀具的機會才對……森鷗外看了一眼又一眼,才意識到那是玻璃碎片留下的劃痕。
家中無人在一邊監管,恐怕是收拾殘渣時不小心磕碰到、隨後切開了手吧。
森鷗外一直注意著他,留意著太宰的每一次呼吸,直到他稍稍又恢複了一點意識,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
“快醒醒。”男人低聲說道:“再睡下去就進三途川了,我也不是萬能的。”
“……”
他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在說什麼。
“?”
森鷗外偏著頭聽了一會,但依舊分辨不出具體的內容,乾脆靠得稍微近了一些:“你在說什麼?太宰君……”
“……當……”他發出了細弱蚊蠅的喘息。
森鷗外幾乎與他的臉側貼在了一起,太宰治臉色依舊蒼白,卻發了虛汗,濕漉漉地將森鷗外的外披蹭出水痕。
“……當……你遇見……”
太宰治似乎在睡夢中也體會到了痛苦,眉毛緊緊擰起,冰冷卻粘稠的淩亂呼吸聲打在了森鷗外的耳邊。
“‘當你遇見時……你就會明白他是誰……’”
森鷗外收斂表情,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其實他出現是人為的原因也好、巧合也罷。
哪怕太宰治當時一口答應跟他回診所這件事順利到不可思議,森鷗外都沒有在乎過這一點。
他是個極為聰敏的助手、極為得力的未來同伴,在意識到這孩子並不會真正侵害他的計劃之後,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森鷗外對他從來都是相當寬容的。
——
——
略有些縹緲的聲音散去了,太宰治猛地睜開了眼睛,以一種幾乎是激烈的動作幅度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重重地大口呼吸,心跳快要跳出喉嚨,睡夢帶來的殘留影響依舊如同跗骨之蛆一樣存在著。
如果靈魂和本能都在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時,明確地告訴自己未來的命運就係在對方身上,那他是否還要堅定地遵從自己內心的判斷、盲目地追隨著這種直覺走下去?
不需要再思索。也不需要再迷茫,這就是你想要的歸所。
——你相信自己的判斷嗎?
——當然了。
如果是“我給自己的提議”,那自然是可信的吧。
太宰治如此對自己說道,然後再度伸手,觸碰著肩頭到胸口處幾乎要燒起來的火痕。
他這是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腕到小臂都已經被牢牢纏緊,像是被包紮好的粽子。森鷗外給他進行了緊急處理,連血液也擦拭乾淨了,衣服隨之換了一身,現在的他如果不去看手上的繃帶,幾乎看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你想要的究竟在哪裡呢?”
月光皎潔,並未有人能夠給予這沉默的孩子一個真正的答案。
——
與此同時,橫濱的另一頭,江戶川亂步耳邊那心碎的母親的哭聲越來越遠,他縮在窗邊,冷得牙齒格格打戰,手腳都冷得幾乎喪失了知覺,他抬起頭來,望向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月亮柔和而明亮,不聲不響地將光芒籠罩大地,銀輝如此柔和,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薄紗。
高懸的月亮在天上,迷茫的人在她的腳下。沒有一個人,給予地麵的孩子他們想要的、相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