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羊(1 / 2)

“又來了啊, 今天的……”

晨起時的森鷗外將村瀨迎了進來,因為聽到了房門被輕輕敲響的聲音。太宰治身上的繃帶很是臃腫累贅,他也慢慢地從樓梯處走下, 環視了一眼客廳,似乎還是有些心事,顯得那麼沉默。

“你休息得還好嗎?”森鷗外寒暄道。

村瀨渾身都冒著寒氣, 那是因為清晨的冷濕空氣所造成的痕跡, 明眼人也能看出他睡得一點都不安穩,村瀨點了點頭:“一切都好。”

就在說話間,遠方突然傳來嘹亮的警笛聲,森鷗外扭頭向著窗外看去,鳴笛聲越來越近,村瀨的臉色微微變了,他從椅子上站起,定定地站在原地, 似乎精神高度緊張, 直到門外被敲響, 全副武裝的警察出現在他的麵前。

武裝好的警員們吼道:“……都不許動!例行搜查!”

……在這個地方還有人報警?

橫濱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麼和平的地方, 不然那位保險理賠的客服小姐也不會一聽到地名就理解了爆炸這回事……

總之,森鷗外所處的地帶更加偏僻,一般都不會有什麼警察來,對方氣勢洶洶地一吼, 森鷗外差一點也跟著舉手了……他故作淡定地將手放下,輕咳了一聲:“各位, 請問出了什麼事嗎?”

“我們最近接到了流浪漢偷竊財物的報警,線索閒適他流竄到了這一帶。”其中一位警員回答道:“就是你身後的這一位!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隻是救濟他一餐而已。”森鷗外對警員如此解釋,似乎表情依舊溫和, 直到對方說道:“醫生,他已經用這一招騙了很多人了,不要相信他的話,他現在肯定也偷了你的東西,您還是最好檢查一下家中的財物吧。要知道,將小偷放進來,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說話時,村瀨似乎變了個姿勢,警員見狀厲聲喝道:“你又在做什麼?!給我趴下!”

槍口勾過他的衣兜,有幾人直接上手去拽那流浪漢,推搡之間,村瀨的衣服裡閃現出一個白光,隨後,他懷中叮叮當當的珍品掉了出來。

那是他擺放在自己客廳茶幾上裡的一個私人藏品,這些西洋風的銀製飾品上有銀質的雕花,它們閃亮而精美,無疑是取自於森鷗外診所內自己的私藏。最大最醒目的,就是一個圓肚的水壺,分量很足的模樣,明眼人一下子就能明白它放在市麵上可以倒賣多少錢。

他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如此看著村瀨,“你……”

警員已經沒有了耐性,氣勢洶洶地衝上去揪住他:“果然如此!醫生!我說的可沒有錯!早知道你在這裡偷東西,我們就該早點緝拿你!”

對於這類民事糾紛,警察的效率還是姑且可以的。村瀨恐怕盜走的金額不低,不然橫濱警署不會專門劃派人員進行調查,甚至願意專門橫跨區域來進行這樣的追索。

紛亂之中,森鷗外的視線在警察與流浪漢身上來回移動巡視了一會,終究還是開口了:“等一下!”

待眾人停下了動作,一齊看著他時,森鷗外歎息道:“原來你們說的是這個。”

村瀨田島似乎有了些預感,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水壺是我送給他的。”他又重複了一句:“是我送給他的。”

森醫生這樣說道:“因為他一直沒能找到謀生的工作,我希望他可以先找到一個住所,再開始新的生活……所以,這些是給他的好意,你們誤會了。”

在瞠目結舌的警察與村瀨的視線下,他轉過身來,這樣說道:“拿去用吧,這是我給你的。”

當事人不追究,警察也沒有了繼續追查的理由,眾人也看出來了他話中的意思,稍微試圖勸解了一下,見森鷗外不為所動,依舊是那副老好人的嘴臉,又因為沒有證據,於是隻能退走了。

“……”

房間內安靜下來後,村瀨田島囁嚅著嘴唇,對著森鷗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孔武有力的硬漢,竟因為單純的震驚與羞愧而紅了眼眶。

“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單純的果腹而在進行偷竊。”森鷗外說道:“有些事情如果沒有足夠的資金,是做不到的吧?”

村瀨田島有些震驚地抬起頭。

森鷗外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辨認出了村瀨田島的身份。

他的組織既然已經被覆滅,對於這種人而言,走上複仇之路是一件必然的事情。既然他的目標也是港口Mafia,那麼稍稍施以援手其實並沒有什麼,森鷗外對黑手黨的混亂表示樂見其成。

“……”

村瀨鄭重地點頭,突然對他深深地鞠躬,左手虎口貼在後腰,右掌撫摸胸口,這是一個十分規矩的黑|道禮節,他的頭低下,聲音似有些哽咽。

“出來後……我就好像是一個遊魂……沒有歸宿,也沒有任何能聯係到的關係,而您的熱飯是我這段時間來第一次收獲的關懷,我從未想過,還會有這樣的人願意如此對我。森醫生,如果有什麼事,便讓我去做吧,以報答您的一飯之恩……”

森鷗外似乎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卻沒有伸手將他扶起來:“你在乾什麼呀,這也太不合時宜了。”

“您有什麼心願嗎?”村瀨田島如此說道:“我除了找到一份正經的工作、好好生活之外,隻有唯一的一個執念……那就是為我的主人報仇。這一切行動都需要資金,我也不得不用這種辦法籌錢……森醫生,我看得出來,你的眼睛裡也有對著港口黑手黨的火焰。這是我的經驗和直覺都察覺得到的事實,您有要殺的人嗎?”

對這樣一個骨子裡也寫滿忠肝義膽的漢子來說,報複毀滅自己組織的Mafia是他一定會做的事情,他願意做出這樣的允諾,明顯是重逾千斤的分量。而森鷗外隻是再次重複了一遍:“——起來吧!下次如果肚子餓了,再來敲森氏診所的大門吧。”

對方的姿勢並沒有多少變化,也沒有將頭抬起。

見他執意得到一個答案,森醫生這才輕聲說道:“不……此刻的我、並沒有那樣的殺意。”

殺人?

他曾經想過暗殺掉那個病入膏肓的港口Mafia首領,不過這種操作既辛苦又麻煩……現在的他早已不知不覺地深入了某個計謀之中,隨意動手的話,也不知道是誰死得快一些。再況且!他已經是個手握大款的森醫師了!

今時不同往日,森鷗外可以換另一種更加利落和果斷的方式來達成自己的目標……再次感謝太宰帶來的鈔能力,森鷗外現在說話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外麵天還這麼冷,你就用這個茶壺去換一些錢,找個廉租房住一住吧。等一切事情結束後,以後要是覺得還是找不到工作,你可以試試成為餐館打雜的工人,或是做點零碎的生意……言儘於此,好好保重。”

那流浪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警察與眾人都離開了,森鷗外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想法,說完這段慷慨而寬容的暖心話後,徑直關上了門,將室內溫暖的光隔絕在另一側,門外霎時間變得漆黑。

寂靜之下,那男人突然跪倒在診所門前,佝僂著軀體,抱緊了懷中的茶壺,久久不再動作,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診所內,森鷗外也其實並未走遠,他還是站在窗邊,冷眼瞧著外麵的動靜,直到對方站起,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一個寂寥蕭索的背影。

他注視著那個注定要走向絕路的男人,意味深長地微笑了。

在這段時間裡,太宰治看著他,一直沒有說話。

……

——

結束了早餐後,森鷗外早早出門,筆直地朝著的擂缽街方向走去。

他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今日最後需要確認的東西隻有那個。

“怎麼了?”

空無一人的車站內,少年沒精打采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縮在這個小小的、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小房間內,這段日子心情一直不好,不再有了那種讓人聽著也激情洋溢的語氣:“門沒有鎖。直接進來吧。”

在外麵獲得允許的森鷗外踏足而入,未見其人,男人的聲音已經飄了過來:“……你這個地方可真難找呢。亂步君。”

那孩子像是被聲音嚇到了,他滿麵排斥,猛地起身後退,撞倒了垃圾桶,發出了哐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