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師母【二合一】 她仍然不知道,彼時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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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連綿的雷雨天終於告一段落,槐江大街小巷灑滿初夏熾烈的陽光,先頭部隊的蟬鳴已然開始響起。

文卷大學的教室裡,答辯組長陳教授簡單點評了幾句,合起論文,笑著跟其他教授對視了一眼:“不過呢,我剛剛說的幾點建議,其實遠遠超過本科生畢業論文的要求,隻是希望你能錦上添花。做得很好,許西檸同學。”

對麵站在講台上的女孩穿著乾淨的白襯衫,將金發束成高馬尾,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鞠躬道:“謝謝老師!”

許西檸順利通過了答辯,迎來了屬於她的畢業季。

聽說她答辯結束,導師鄭教授像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地從隔壁評審組溜過來:“怎麼樣?”

許西檸豎起拇指:“超棒!”

鄭教授高興道:“我就知道!今年你要不是優秀畢業論文,我跟老陳沒完。”

許西檸:……倒也不必。

鄭教授又準備鬼鬼祟祟地溜回去:“你等我啊,彆走,等我這邊結束了,我請你吃飯。”

鄭教授很寵他這個得意門生,許西檸也沒多客氣,等到所有人答辯結束,兩人就往學校旁邊東街的桃源酒家去了。

誰知許西檸推開門,發現包間裡已經坐了個人。

男人垂著綠色的眸光,周身氣質清貴從容,明晃晃的燈火中,男人穿著身熨帖體麵的淺色襯衫,袖口卷起,露出分明的腕骨和薄而乾淨的手掌,另一隻手仍是戴了銀白色手套。

鄭教授大聲道:“哇!!!溫老師!!!這麼巧!”

溫老師聞聲抬頭,目光先落在許西檸身上,又看向鄭鴻雲,疑惑道:“不是你約我……”

鄭教授摸著禿頭哈哈大笑:“誒喲喂,我約了溫老師結果給忘了!正好巧了,我們三個一起吃吧!”

許西檸:……

鄭教授,如果你不笑得那麼浮誇,我可能真就信了。

鄭教授今天簡直像喝了假酒一樣亢奮,知道的是慶祝許西檸順利答辯,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畢業的是他。

他安排許西檸坐在溫南森旁邊,忙不迭拿來兩份菜單遞給他們,還熱情地搶在服務員前頭為他們端茶倒水。

許西檸趕緊站起來:“老師你坐吧,放著我來。”

鄭教授:“誒!那多不像話!”

許西檸:“……”

拜托!我坐著才叫不像話好麼?!

許西檸給溫南森使眼色,眼裡都是“鄭教授一把年紀了,我看你端坐著不幫忙也很不像話!”

溫南森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隻是舒展眉眼無聲笑笑,縱容地搖頭道:“鄭老師小孩子氣,隨他去。”

許西檸:小孩子?你說的是年近七十被退休返聘頂著啤酒肚和不剩幾根毛的禿腦瓜鄭教授嗎?

輪到點餐的時候,鄭教授仍是讓溫南森先點,溫南森便報了幾個菜:“糖水蓮子,法式芝士湯,翡翠蝦仁,檸檬雞絲。”

鄭教授又看向許西檸:“小西檸!點你喜歡的!”

許西檸翻了翻菜單,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如實道:“……我喜歡的都被溫老師點過了。”

鄭鴻雲一下子沒控製住臉上綻放的笑容,老臉一紅,裝模作樣端杯喝茶又被燙到,憋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許西檸慌忙道:“沒事吧老師?”

鄭教授:“沒事!我很好!”

他不是嗆到了,他是嗑到了!

溫南森被文卷大學聘用的介紹人就是鄭鴻雲,明麵上的說辭是,溫南森曾是鄭鴻雲的學生。

然而真實情況恰恰相反,鄭鴻雲才是溫南森的學生。

當年,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鄭鴻雲出國留學,不幸遇到槍擊案,差點客死他鄉。

那天下著蒙蒙細雨,他親眼看著子彈穿透了他的心臟。

昏厥前的最後一刻,他麵前突然出現了一位撐著黑傘,穿著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胸前的口袋揣著玫瑰金的懷表,低垂的綠眸深邃而悲憫。

鄭鴻雲最後一個念頭是:死神長得也太特麼帥了……

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一覺醒來,發現傷口愈合如初,他身處一片童話一樣的森林裡,而救了他的是個貨真價實的精靈……精靈還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溫南森已經幾十年沒有離開過森林,那天出門隻是為了參加朋友的葬禮,他不忍看見有人在自己麵前死去,所以順手救了鄭鴻雲。

鄭鴻雲被溫南森的博學和氣度深深折服,一口氣向他請教了很多問題,溫南森耐心寬容,一一為他解答。

但鄭鴻雲總覺得他溫和的外表下是抹不去的憂鬱,像是森林裡連綿細雨,無法排遣的昏暗壓抑。

溫南森也會對他笑,但笑容很淺,疏離而尊重,笑不及眼底。

鄭鴻雲隻見過一次他真心實意的笑容。

那天早起,他看到溫南森端坐在窗邊喝茶,茶的味道十分特彆,忍不住湊上去問:“這是什麼茶?聞起來真香。”

溫南森怔愣,為他沏了一杯:“是薄荷茶。”

鄭鴻雲喝完忍不住大肆讚美,結果他看到溫南森情不自禁地笑了,那樣溫柔的笑意啊,簡直像是撥雲見日雨後初霽,清晨林間浮動的濕潤水汽。

溫南森笑完,說:“你要是喜歡便帶走。”他從櫃子裡拿出玻璃容器,容器裡隻剩薄薄的一層茶葉。

“這是亡妻親手烤製的。”溫南森說,“隻可惜剩得不多。”

鄭鴻雲聽完以後覺得自己可真該死啊!

人家亡妻留下的遺物,他擱這咣咣灌了三大杯!溫老師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東西,他在這裡如牛飲水!

鄭鴻雲結巴道:“不不不,不用了,對不起,我喝得太多……”

溫南森輕聲道:“不必。她生前總是把最好的東西拿來招待客人。如果你喜歡,我想她知道了會很高興。”

所以,幾十年後,當溫南森來到中國,告訴鄭鴻雲自己找到了亡妻的轉世時,鄭鴻雲感動地差點哭了。

許西檸不知道,其實她還在高中時,鄭鴻雲就和溫南森一起等過她放學。

六十多歲的鄭鴻雲翹首以盼,遠遠看見跑來的金發女孩,忍不住道:“我覺得師母現在也是喜歡您的,你們真沒在談戀愛嗎?”

“這樣不好,她還太小。”溫南森搖頭,抬頭時眼裡含著和當年一樣溫柔的笑意,他迎上去,將女孩跑亂的圍巾細細理好。

他聲音輕得像風:“……我想等她慢慢長大。”

後來許西檸上了大學,鄭鴻雲為了她接受了退休返聘,多工作了幾年,搶著做她導師時拿出了非她不可我看誰敢跟我搶的倚老賣老以死相逼的氣勢,把其他心儀許西檸的教授統統嚇跑!

拜托,這可是他師母,當師母的導師超氣派的!

溫南森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又親眼見過精靈至死不渝的深情,所以此時撮合起來那叫一個花樣百出不遺餘力。

許西檸說她不太能吃辣,鄭教授哈哈大笑:“這讓我聯想到一家人吃得來才能處得來……溫老師也不愛吃辣。”

許西檸說她沒有繼續深造的打算,鄭教授故作沉吟:“這讓我聯想到溫老師也是喜歡工作的人啊!真是脾性相合!”

許西檸說她畢業後要在片羽傳媒轉正,鄭教授一拍大腿:“這讓我聯想到溫老師也在片羽傳媒工作啊!這是怎樣的緣分啊!”

許西檸:“……”

怎麼滴?您的聯想能力跟溫南森綁定了是嗎?您還不如直說“真般配啊真般配啊我看你倆就是天生一對”!

許西檸沉默了一會,試探道:“您是不是知道……”

鄭鴻雲闖了禍慣常裝死:“嗯?我不知道。”

許西檸:“……我還沒問您知道什麼。”

鄭鴻雲眼觀鼻鼻觀口:“我什麼都不知道。”

溫南森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鄭老師,專心吃飯吧。”言下之意讓他少說點話。

鄭鴻雲不情不願地閉麥,許西檸感覺耳根子清淨多了,正好想去廁所。

她將包從身後拿到腿上,剛拉開拉鏈,身旁的溫南森不動聲色地伸手,從桌下遞過來一包紙巾。

許西檸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知道自己要什麼。

溫南森輕輕把紙巾放在她的包上,溫文爾雅地對她笑,笑得讓人心軟。

溫南森並不是那種非要在餐桌上幫人夾菜的人,他人如春風,照顧人也是如此。

今天被鄭教授刻意組的局上,他沒有刻意和許西檸攀談,也不會強行討好,但他總是把關注放在她身上……哪怕他表麵上並沒有看向她。

他照顧每一個人,但有些照顧也隻會給她。

回來以後,許西檸還不死心地在包裡翻了一圈,果然沒帶紙。

可惡,連這都被他預判了嗎!

後半場鄭教授明顯喝多了,老人家總是容易高估自己,酒力不支。

他臉龐泛紅,醉醺醺地繞到桌子這邊,真情實感地攥著許西檸的手,上下晃動:“許女士,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很榮幸見到你啊!!!”

許西檸痛苦麵具:“鄭教授,你不知道,你是真的喝太多了啊!!!”

鄭教授又踉蹌抓著溫南森的胳膊,傷心地抹眼淚:“時間過得真快啊……我還覺得自己剛認識您,怎麼一轉眼我就這麼老了。等我死了,老師您要穿那套黑色的西裝來我的葬禮……您送我走,我才圓滿。”

溫南森隻好扶他坐下:“彆說這樣的話,喝點茶吧。”

溫南森和許西檸一左一右按著悲從中來的鄭鴻雲,此時他倆倒展現出驚人的默契,一個給鄭鴻雲倒茶,一個給鄭鴻雲擦臉。

許西檸不忍直視:“真不好意思啊溫老師。”好丟臉的導師。

溫南森也輕聲說:“是我不好意思。”好丟臉的學生。

鄭鴻雲:一個人丟兩個人的臉!真快活啊!

飯局結束,溫南森送鄭鴻雲回去,許西檸便自己坐地鐵回家。

回家路上,她回想起席間鄭教授提到的一篇學術論文,有關心理對生理的影響,安慰劑和PTSD導致的行為障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許西檸想起老許車禍後受損的邏輯能力。

當時老許也看了不少醫生,都說隻能靠寄希望於慢慢自愈,可是將近十年過去了,老許卻沒有好轉的跡象。

如果不隻是生理原因,也有心理原因呢?

許西檸想了想,給同樣是做珠寶生意的同學蘇嘉遲發了消息:【蘇少,你認不認識靠譜的心理醫生?】

蘇嘉遲很快回複了:【還真有一位,正好最近來了槐江,他在業內被傳得神乎其神,人稱“讀心者”,我爸失眠幾十年,請他看了幾次居然就好了。】

他想到許西檸現在的家境,遲疑道:【隻是價格實在昂貴。】

許西檸:【價格不是問題。】

蘇嘉遲:【那就好。謝醫生的診所在中山街道愛琴路118號,聯係電話138xxxx9528,一般需要提前預約,不過你是我介紹的,可以直接過去。】

【他很挑剔,就算給錢也不一定給治,希望能幫到你。】

許西檸不急著告訴老許,打算自己先去谘詢一下。

她按照地址,找到一處十分僻靜的私人診所。

那是一棟地中海風格的白藍色複古建築,有著半圓形的拱門和彼此相連的長廊,在綠樹掩映下給人一種靜謐安寧的感覺。

許西檸敲門進入,門口有侍者指引,聽說是蘇嘉遲介紹的朋友,便引她到會客廳等待。

許西檸穿過安靜的走廊,突然聽見耳熟的聲音,她尋聲望去,虛掩的門裡男人披著一塵不染的白大褂,銀框眼鏡後掩著一雙斯文的桃花眼。

許西檸:“?”

她推門而入,身後的侍者連忙阻止:“謝醫生還在裡麵。”

許西檸沒好氣道:“謝儀?你什麼時候跑來cos心理醫生了?”

她推開門,才看到窗邊還站著個男人,背影高挑,一身不羈的紅色夾克,黑色長褲塞進筆挺的馬靴,襯得小腿勁瘦修長。

男人驚愕回頭。

許西檸:“……”

臥槽!!

兩個謝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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