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忍不住道一朵花而已,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女孩理直氣壯說在我許西檸這裡就是有這樣的道理!我偏要拿回去!你就說還要不要我這個朋友吧!你不給我我可搶了啊!
最後女孩真把花搶了回來,氣喘籲籲地敲展家的門,她一邊敲一邊大聲喊阿野阿野,我把沒錢花拿回來啦!還給你!
展星野拉開門,女孩撐著膝蓋喘氣,舉著花抬頭對他笑。
下沉的夕陽穿過透明的花瓣折射在她汗津津的臉上,一瞬照得她眼眸晶瑩剔透,好像全世界的光彩都落在她身上了。
展星野愣愣看著她,平時他那樣木訥得近乎漠然的一個人,唯獨看向她的時候,眸光那樣深邃又那樣熾熱。
他輕聲說:“你拿著吧。這個花隻有我才有。”
“我也,永遠隻給你一個人。”
……
許西檸想起以前的事,心裡更奇怪了。
怎麼這個姐姐也有?
原來,不單是她一個人有的嗎?
有可能姐姐的花是從展星野那裡得來的,也有可能是反過來,也有可能他們共同保守了一個秘密,但不管是哪一種……
許西檸撚著花枝,沒來由地,心裡有點失落。
她忍不住“啪”的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心說許西檸啊許西檸,怎麼把小孩子的承諾當真了呢,前陣子還下定決心要維護純潔的友誼,現在就惦記著人家花了!
展星野愛給誰給誰,她有什麼可在意的!
*
閒下來之後,許西檸把自己的測評轉成電子檔發給了謝景。
謝景發來道歉,說這次襲擊地下賭場的是他們家族的競爭對手,沒有人員傷亡(人類是沒死,妖怪倒是死了不少),賭場在這次突襲中受到重創,很長時間都不會開業了,很抱歉讓她受到了驚嚇雲雲。
又過了兩天,餘圓圓欣喜若狂地跑來找許西檸:“我居然沒有被開除!林德伯格主動撤訴了!!溫主編隻是扣了我上個月的工資而已!”
“太好了!”許西檸喜出望外,“應該是尉阿姨幫了你……”
餘圓圓異口同聲:“應該是伯母幫了我……”
許西檸擺擺手,嗤笑一聲:“林總沒看在我的份上把你趕儘殺絕已經很仁慈了,她才沒那麼好心眼。”
餘圓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隱約感覺尉蘭和林薇是上下級也是朋友,畢竟是彆人的家務事,尉蘭做什麼必有林薇的授意或者默許。
但她沒有說出口,隻是緊緊擁抱許西檸:“謝謝你啊茜茜公主,不管是她們誰幫了我,都是你幫了我。”
*
畢業典禮當天,是個難得的萬裡無雲的好天氣。
按照日程,上午拍攝畢業照,發畢業證,下午舉行彙報演出,晚上則是文卷大學的傳統項目,變裝舞會,傳說一起跳最後一支舞的戀人會永遠相愛。
文卷大學校門敞開,人流如織,花圃裡大片的三色堇在風裡搖曳,合歡花在樹梢開得如火如荼,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學校的圖書館和湖邊合影留念。
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駛進校門,保安亭裡的人看見車牌,忙不迭地起立敬禮。
車窗上貼著深色的膜,後排的黑暗中,蒼白俊美的男人看著窗外嬉笑打鬨的畢業生們,一幕幕都好像在刺痛他的眼底。
如果她還活著……應當也穿著這樣的學士服,在陽光裡自由地笑吧?
“按照日程,大禮堂的彙報演出半小時後才開始。”司機問道,“霍總,您現在打算去哪裡?”
霍廷閉上眼,不願再看,靠在後座上:“哪都不去,等。”
……
車窗外,穿著黑衣粉領學士服的女孩像風一樣跑過,金發燦爛得像是要融進陽光。
*
大禮堂後的樹蔭下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高的那個金發碧眼,帶著溫潤儒雅的金絲眼鏡,一身俊秀內斂的黑色正裝,襯得人修長軒挺。
矮的那個也穿著西裝,頭頂光光,像是削了皮的土豆。
“她來了。”溫南森笑著在樹下回頭。
“鄭教授!!”女孩一手按著方方正正的學術帽,一手抱著相機,風風火火地跑來,“我找您好久了!”
“合影嗎?”鄭教授激動地搶過她的相機,“正好,溫老師在這裡,我給你倆拍!”
許西檸:“……誒?”
沒等她反應過來,鄭教授就把她拉去跟溫南森並排站在一起。
隻見鄭鴻雲興奮得滿麵通紅,抱著相機,嘴裡不住道:“站近一點,近一點,誒對對,溫老師挽著小西檸,親密一點啊!!”
許西檸內心在咆哮:……拜托!你才是我導師啊!!!
拍完,鄭教授還不滿意,大喊“你們等等,我撒花給你們烘托氣氛”……年近七十的禿頭老人撅著屁股艱難地滿地撿合歡花,拿出了影樓拍婚紗照的架勢。
許西檸:“……”
她站在夏天的風裡,滿耳蟬鳴,突然有點恍惚。
今年不僅是她的畢業,其實也是鄭鴻雲和溫南森在文卷大學的最後一年。
他們一個為她留下,一個為她而來。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在夢想溫老師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她會像秋季的水果一樣散發出成熟的韻味,而他會一如既往穿著熨帖精致的西裝,對她說……
溫南森轉頭笑道:“畢業快樂,許西檸。”
嗓音溫和,低醇,像夏天釀出的花香,和四年前她高中畢業時一模一樣。
許西檸有種被時間擊中的酸楚,揉了揉鼻子道:“謝謝你啊溫老師,真的。”這麼多年。
“來了來了!!”鄭教授捧著滿兜的花,“預備!我要撒花了!”
鄭教授用力把花撒往空中,然後……一陣大風平地起,把花全卷走了。
鄭教授像尖叫土撥鼠一樣絕望:“啊——我的花——”
這風刮出一股妖氣。
溫南森微微蹙眉,往遠處看去。
身高腿長的男人在花雨裡笑著走近了,風吹起他的額發,露出不羈的眉眼:“喲,是我來得不巧嗎?”
風就是謝儀刮的。
他看不順眼許西檸和溫南森手挽手,拍照就算了還撒花……這麼騷氣的事情得他來做才相稱嘛。
許西檸看清謝儀身後的人,驚喜道,“老許!!到了怎麼不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老許難得穿正裝,西裝筆挺,看起來有幾分年輕時的風流倜儻,樂嗬嗬道:“我在門口遇到謝儀,他特熱情,直接領我進來的。”
許西檸不動聲色瞪了謝儀一眼:“是挺熱情。”
“看他,很像謝醫生吧!他是謝醫生的雙胞胎弟弟!”老許熱情地對許西檸介紹,“我上去喊他來著,結果發現認錯人了哈哈。”
許西檸心說有其父必有其女啊,我也認錯了,我不僅認錯,我還一杯咖啡直接潑人臉上了。
許西檸想速速跳過她爹向她介紹她前任的部分,趕忙拉著鄭鴻雲:“這是我導師鄭教授。”
老許趕緊上前問好,誰知鄭鴻雲比他更快,一把攥住了老許的手上下搖晃:“哎呀!您就是小西檸的父親!您真偉大啊!!!”
這可是他師母的父親,換而言之,就是他爺爺輩的啊!!
老許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您也偉大您更偉大!”
今天所有人看到他都好熱情啊!
鄭教授趕緊推出溫南森:“這是溫南森老師,他學術造詣深厚博學多識專情多金人品過硬而且單身。”
就差說“我看您就缺一個這樣式兒的女婿!”
老許不疑有他,樂嗬嗬地拍著溫南森的肩膀:“不用您介紹,溫老師我還不熟嗎?我跟老溫都認識多少年了!”
鄭教授恍然大悟,撫掌大笑:“對對對,應該的應該的。”
老許又感覺很納悶了,他認識溫老師怎麼就變成應該的了?
鄭教授熱情地領著老許先去大禮堂占座,留下許西檸、溫南森和謝儀像是等邊三角形一樣僵持。
一個真前任,一個假前任。
“你倆可以不用認識。”許西檸蓋棺定論,擺擺手,“散了吧。”
“誒誒,怎麼就不用認識了?”謝儀笑著拉住許西檸的胳膊,把小姑娘扯進懷裡,還順手給她理了理學士帽,哄道,“介紹一下唄。”
“溫南森,上次關你窗的那位領導。”許西檸不情不願道,“謝儀,上次給你介紹的心理醫生的弟弟。”
“噢喲,那你去看我哥了嗎?”謝儀笑著眯起桃花眼,又帥又賤地關懷道,“溫兄,有病可要及時治療啊,彆拖成晚期了。”
“多謝關心,”溫南森心平氣和,“我倒是從未在她身邊見過你。”
謝儀趾高氣揚:“我是她,剛剛分手的,男朋友。”
許西檸頭也不抬:“假的。”
溫南森微笑著,緩緩重複道:“哦,假的。”
謝儀:“……”
媽的,抓著這點不放了是吧?假的怎麼了?真的了不起啊?還不是被甩了!!
謝儀舌尖頂了頂腮幫,嗤笑了一聲:“至少我不會癡心妄想讓她想起什麼彆的記憶。”
溫南森平靜指出:“至少我會征求她的同意,而非隱瞞身份改頭換麵藏她身邊。”
謝儀被紮了心窩子,反唇相譏:“至少我可沒讓她覺得有病該治!”
“她不知道緣由,你難道不知道嗎?怎能說出這樣的話。”溫南森嗓音柔緩中帶了些許厲然的責備,他掀起眼簾,眸光像是月夜浸潤下沉緩的鬆濤。
“……我曾把你當朋友,而你明知她是我妻。”
謝儀突然慌神。
捏媽,許西檸還站在旁邊呢,這是可以說的嗎?!
許西檸:早就不在聽了。
她低著頭在一邊擺弄手機,頭也不抬地敷衍:“嗯嗯嗯,你們真是投緣一見如故,那繼續聊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謝儀不依不饒伸手抓她:“你去哪兒?”
許西檸甩開他的手,跳著跑開,擺擺手道:“阿野說他到了,我去接一下!”說完就跑遠了,背影裡金發在明耀的陽光下雀躍。
“……展,星,野。”謝儀咬牙切齒,“能開花的章魚,真他媽是個妖怪!”
“你不是妖怪嗎?”
謝儀咬牙切齒:“真他媽是個精靈!”
溫南森沒有心思和他打嘴炮:“他很危險也很強大。我查詢了生靈圖譜,沒有和他相匹配的種族。”
“不是說精靈圖譜連創世前的生物都有嗎?”謝儀嘖了一聲,“越來越邪門了,他真是地球上該有的東西嗎?”
“誰知道呢。”溫南森走向禮堂,風掀起他西裝的衣角,聲音低低隨風飄來,“或許他根本就是從天外來的。”
*
展星野走在文卷校園裡,穿著清爽簡單的白色短袖和直筒牛仔褲,背著單肩包,完美地融入了大學生人群。
……仔細一想他確實是畢業季的大學生,隻不過就讀的學校隸屬於異種管理局分部,畢業論文寫的是《僵屍屍毒在剿滅異種時生物滅活的應用研究》。
“展星野!展星野!!!喂!”有女生在喊他,喊了好多遍。
展星野趕著見許西檸,不情願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你聾了嗎?”女生惱道。
這麼熱的天氣,她很反常地穿著長袖裙,倨傲得像隻黑天鵝,露出脖頸上戴著的翡翠項鏈:“你是去大禮堂看演出的嗎?”
展星野:“是。”
女生高傲道:“真是巧了,我是主持人,你到時候在台下就能看到我了。”
展星野問:“我認識你?”
女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氣急敗壞道:“你怎麼不認識我!?我是沈詩情啊我是誰!!!”
之前她高傲地炫耀黃金玫瑰結果慘遭許西檸當眾揭穿,手臂還被劃破了,修複了幾個月仍然留下傷痕,要不然她乾嘛穿長袖?!
“三年同學!上個月同學聚會還見過的!”沈詩情受不了展星野木然的眼神,震怒道,“許西檸打了我!”
“哦。是你。”
沈詩情:“……”你腦子裡隻能裝下許西檸嗎?!
這屬實是個誤會。
展星野沒有大腦這樣儲存記憶的器官,他的記憶均勻地儲存在身體的每個角落,但他會刻意將更重要的部分放在更靠近核心的位置……例如關於許西檸的所有。
雖然他是過目不忘,但每次觸手受傷,斷肢裡的記憶就找不回來了。
可能是之前哪次斷肢裡裝著沈詩情吧,總之無關緊要。
“她討厭你,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展星野冷漠道。
“你跟她關係很好嗎?”沈詩情上次聚會甚至沒來得及跟他說上話,“你可彆以為她還是什麼林氏大小姐,我都調查過了!她父母離異後,林薇就和她斷絕來往。她早就是落毛鳳凰不如雞,還敢擺出大小姐的派頭來打我!”
沈詩情嗤笑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了吧?”
展星野道:“我不想打你。”
沈詩情:“?”
展星野麵無表情地擦肩而過:“所以,離我一點。”
沈詩情愣在原地半晌,才聽明白展星野的意思。
豈有此理,他就這麼喜歡許西檸嗎?喜歡得腦子都不要了?!
好,很好,沈詩情咬著牙恨恨地想。
你不是喜歡看許西檸嗎?那我就讓她出個大醜,讓你一口氣看個夠!
*
展星野走向大禮堂,已經把沈詩情拋到腦後了。
他的單肩包裡裝滿了花。
因為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今天跟許西檸表白的,她自己也說畢業典禮很合適,可他臨到頭來還沒想好說什麼,隻覺得心慌意亂。
遠遠地,他看見恢弘的禮堂下,金發女孩穿著齊整的學士服,金發係了一條細細的麻花辮,垂在側臉邊,看起來乖得要命。
她麵前站著局促的男生,抱著大束的玫瑰,把她堵在牆角:“許西檸,我其實喜歡你四年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請你做我女朋友吧!”
該死,被人搶先了。
女孩慣會應付表白,胡話那是張口就來:“對不起啊這位同學我也想談戀愛的,可惜我家裡實在是太窮了欠了兩百萬還有三個弟弟妹妹等著吃飯……”
男同學很愁苦道:“你這個拒絕的理由已經用過了……”
她咳嗽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身上有難言之隱,畢業後可能也活不過兩年了……”
男同學更愁苦了:“他們說你七年前就開始這麼說了……”
許西檸:“我不喜歡男人。”
“上次有les跟你表白失敗哭著在論壇發帖,”男同學道,“說你不喜歡女人。”
許西檸睜眼說瞎話:“是這樣的,我這個人,不喜歡人。”
男同學被她逗笑了,女孩就像漂亮的布偶貓一樣,她樂意貼貼你的時候乖得讓人心癢,不樂意的時候有種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可恨。
即便是可恨,也是漂亮得讓人心癢的可恨。
“許西檸,我是真的喜歡你。”男同學撞著膽子上前一步,想要牽女孩的手。
一股陰風吹來,男同學突然感覺後脖頸涼颼颼的。
他一回頭,看到一雙冰冷的黑眸。
……
展星野沒有表情地盯著他。
男同學的沉默震耳欲聾:“這位同學,我在表白呢……你可以不要盯著我看嗎?”
展星野冷淡道:“她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男同學在喜歡的女孩麵前不肯丟麵子,梗著脖子道:“你說她喜歡什麼樣的?”
展星野冷淡道:“她喜歡把她的追求者打得半身不遂的人。”
男同學:?
展星野:“她喜歡為了她可以把自己手砍下來的人。”
男同學:?
展星野:“她喜歡,因為她受傷,放火殺了一條街的人。”
展星野有一點驕傲地掀起眼皮,慢吞吞道:“你能嗎?”
男同學:??????
殺人放火還自殘,這麼重口味的嗎?
許西檸相當震撼。
經過二十年的耳濡目染,阿野終於也會睜著眼瞎幾把胡扯了!
展星野是認真的,他連夜研讀《空槍》裡的瘋批□□男主,認真學習他的行為,被許西檸喜歡的角色必有他的可取之處!展星野將他視為自己的人生楷模!
《空槍》有類似的情節,男主撞見其他人表白女主,他冷笑了一聲,攥著那人的領子推牆上,把煙頭在那人臉上按滅,說沒長眼的狗東西,看不出她是我的女人嗎?
展星野上前一步,抓住男同學的領子。
許西檸:“哇哦。”
他看起來單薄勁瘦,實際上手勁大得離譜,男同學幾乎腳都離地了,結巴道:“你,你你你不要亂來啊!”
展星野沒有煙,隻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臉,冷著一張常年沒有溫度的臉,居高臨下道:“看出來了嗎?”
男同學嚇得魂都飛了:“看看看看出來什麼?”
展星野麵無表情:“她,是我的,好朋友。”
男同學:……
媽的好朋友你拽個屁啊!這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是要乾架結果就這?!!我還是她好朋友呢我說什麼了嗎?!好朋友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