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氣不打一處來:“好哇, 我還想找你呢!!誰讓你搬我東西的?!還有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
霍廷掀起漆黑的睫毛,仿佛能透過貓眼盯著她:“你住的地方太破了,任何人都可能破門而入殺了你, 跟我走。”
“誰他媽沒事乾破門而入殺我啊?!你不要小看我的門, 我告訴你……”
霍廷伸手握住門把手上,微微發力, 整扇門像是紙糊的一樣被他拉開, 發出讓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
許西檸猝不及防, 差點撲他懷裡:“……你大爺的!賠我門!!”
霍廷邁步進入, 像君王踏進貧民窟一樣掃視她家:“那不是你的門,是我的門。”
他側眸道:“得知你拒絕搬家後, 我把這個地方買下來了。”
許西檸:“???”
霍廷冷淡吐字:“現在, 我才是你的房東。”
許西檸沉默了,片刻後她捏緊拳頭發出憤怒的咆哮:“——資本主義必將滅亡!!!”
霍廷抬起手機, 給她看相冊裡一棟燈火通明的臨江彆墅:“今晚就搬到這裡去住。”男人頓了頓,“不要租金。”
許西檸:“不搬!!!”
霍廷眸光暗沉:“許西檸,聽話。”
“聽你媽的話!我連我媽的話都不聽我還聽你的?你算什麼東西?!”許西檸一身反骨都被他激起來了, 一邊說一邊真的拿個大口袋開始收拾東西,
“我今天就是死外麵,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去住你家!”
不知是被她的反應激怒,還是被她的言語刺痛, 霍廷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許西檸用力掙脫, 又再度被攥緊。
她從小練空手道,力氣比普通女孩大得多,但霍廷簡直的手簡直像是鐵鉗!
許西檸被他按著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抵在冰冷的牆上。
“放開我!”許西檸使出秘籍——踹他□□。
霍廷根本不為所動——普通人類的攻擊對他來說輕得像小貓的抓撓, 就算是世界拳擊冠軍來也一樣,更何況是體重不足一百斤的女孩子。
他眼裡閃過沉鬱的暗光,抬手向上壓住許西檸的兩隻手腕,抬膝鉗製住她的雙腿,許西檸感覺像是有座大山死死壓住她的四肢,男人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許西檸火道:“霍廷!”
男人的膚色還是那樣病態的蒼白,仿佛結了冰霜的大理石雕塑,又像是上了釉的瓷器,襯得瞳孔愈加漆黑深邃。
他離得那麼近,是個近乎耳鬢廝磨的姿勢。
他盯著她的眼睛:“溫南森那樣對你,也不見你這個態度,你是脾氣一直這麼大,還是隻跟我這樣?”
“少跟溫老師比!”許西檸咬牙切齒道,“他才不會深夜闖到我家裡……嘶。”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男人俯首在她頸側,冰冷的鼻尖觸碰她的脖頸,漆黑的碎發掃過她的耳廓,薄唇微張,含住了她的側頸。
許西檸下意識偏頭,想要遠離,可這個舉動反而更像是,自己將脆弱的脖頸送到他的唇邊。
“親哪兒呢!!”許西檸惱羞成怒。
女孩的心臟在劇烈跳動,汩汩鮮血在薄薄的皮膚下洶湧流淌。
他唇齒間含著她的頸動脈,女孩血液的芬芳透過皮膚傳來致命的誘惑,那是對吸血鬼而言最為難以忍耐的姿勢,如烈火油烹。
他輕輕一咬,她的生命就完完全全,屬於他。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霍廷最終還是沒有咬下去。
他疲倦地埋首在她的肩上,垂著眼睫,濃黑的眼底像是有暗紅的火在灼燒。
“——夢見你死了。”
*
作為人的那部分生活,霍廷已經不記得了。
他記憶裡最早的片段,是他剛接受初擁,轉化成吸血鬼,被衣不蔽體地被關在籠子裡,周圍是一群披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冷眼看著他。
他感到體內陣陣劇痛,像是被刀一寸寸淩遲,讓他想要淒聲慘叫。
周圍的人在低語:
“按照經驗,他隻能堅持三分鐘。”
“三分鐘後,抽乾他的血打給下一個人……”
“祭洗十三次後,聖血強度就是可以承受的了。”
“不對,他怎麼還沒死……”
……
當時霍廷還聽不懂他們的話,但後來他會知道,血族曾有位至高無上的皇帝托爾霍德,主掌雷霆和神罰,他留下的血被稱為聖血。
因為聖血烈性太強,普通的吸血鬼無法承受,所以他們會抓來人類,將他們轉化成吸血鬼以後注入聖血,直到他們死亡,再抽出血注射給下一個人,反複十三次。
貴族便可以接受被祭洗後的聖血的力量。
然而霍廷卻不肯死,他挺過刀割火燒一樣的痛楚,挺過煉獄一樣的極刑,三分鐘,五分鐘,一個小時,整整三天三夜……
把他的命當做祭祀的牲畜?做夢去吧!
霍廷承受住了聖血的力量,仿佛浴火重生,當他站起身的時候,牢籠破裂,大地震顫,雷電和火焰承載著憤怒從天而降,而其他人隻能匍匐在地。
他身體裡的是最後一瓶聖血,所以他成為當今世上唯一一個純血公爵。
他體內流淌的是尊貴的托爾霍德皇帝的血,他將代替托爾霍德行走人間,執掌神罰。
他用雷霆一樣的暴力掃除反對的勢力,穿過荊棘之路,登上血族的王位。
他的生命伊始就是永無止境的強權,並且往後二百年依然如此。
沒有人知道,這一切的代價是,他無時無刻不在受著聖血的折磨。
強大的能力帶來的是無邊痛苦,細小的電流每時每刻在他的血管裡流竄,仿佛有一萬把刀在切割他的身體。
當他引天雷而降掃平戰場的時候,同樣的痛楚加諸其身,他的外表堅不可摧,他的內裡千瘡百孔。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力量越來越瀕臨失控,情緒激動的時候更是如此。
他查閱古籍,得知當年托爾霍德就死於一場驚天動地的雷暴。
他知道,那也將是他的宿命。
——掌控雷霆的人,最終注定被雷霆反噬。
那夜隻是他的又一次失控,漫天電火流竄,他立於槐江之上,忍耐萬刃穿心的痛楚。
直到一個金發女孩,像是某種走失的小動物,孤零零地走上大橋。
很微妙的,在霍廷的感知中,女孩身邊沒有任何電流,她是一個絕對隔離的存在,像是平靜的暴風眼,像是雷場中唯一的絕緣體。
但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的絕緣體,空氣平時也不導電,可隻要有足夠大的電壓,空氣也能擊穿,更何況是人體!
女孩像是感受到什麼,回過頭,大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明亮漂亮的一雙眼睛,像森林裡透過茂密的樹乾猝不及防和獵人對視的小鹿,眼裡帶著一點濕潤的水汽。
霍廷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那一刻雷聲平息,萬物安寧,他體內永無止境的疼痛驟然消失。
兩百年了,他第一次知道,“不疼”是一種什麼感覺。
浸泡在痛苦中的靈魂,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甜頭,像是在隻有黑白的世界裡,被一縷金色的光芒強有力的穿透。
那是一種,這輩子都不想放手的感覺。
他的渴求和依戀被許西檸誤解成喜歡,那也沒有關係,他騙她說自己是一見鐘情。
許西檸是個很好的戀人——至少在戀愛中是這樣。
她風風火火地進入他的生活,要他陪自己去海邊,最後霍廷隻好在晚上陪她在海岸邊散步,結果被她偷偷潑了一身水;
她喂他吃奇異檸檬糖,偷偷看他反應,結果血族嘗不出人類食物的味道讓她大失所望;
她說他家看起來太空了,用很多黃色的小雛菊裝點客廳,還有粉色的垂耳兔拖鞋,情侶水杯,情侶牙刷,一係列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在他家。
不管她做什麼,霍廷都說可以。
他性格乖僻傲慢,這輩子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麼多的“可以”。
他不敢烙印她,不敢吸她的血,甚至不敢違逆她的意願……他不知道她的能力來自何處,也不想冒著失去她的風險。
哄女孩真的,好麻煩。
但是這些麻煩,在擁抱她的時候都得到了補償。
她窩在他懷裡睡著,金色的長發灑了滿身,像是獨屬於血族的陽光。
霍廷長久繃緊的身體一點點放鬆,體內細小的電流被逐一撫平。
那些夜晚是霍廷漫長生命裡為數不多的喘息時間,他像隻終於感到疲憊的獅子,放下戒備,長久地坐在黑暗中,凝視她的臉。
他的身體比思想更快地被她馴化,看到她意味著愉悅,離開她意味著疼痛,他的身體不自覺地將她等同於逃避痛苦唯一的解藥。
直到有一次,她在噩夢中低低地哭,驚醒時,下意識抓著他的衣服,喊溫老師。
霍廷問,溫老師是誰。
許西檸眨巴眼睛,好像認出他是誰,手足無措地擦掉眼淚,從他懷裡鑽出去。
霍廷抓著她的腳踝把人拖回來,壓著她的手腕又問,溫老師是誰。
真奇怪啊,他明明抱著她,卻仍然感到疼痛。
許西檸顧左右而言他一會說他是咒自己活不過二十五的算命先生念及此處我就潸然淚下,一會說他是許願池裡的王八不僅不靈驗還咬我一個疤,最後說好吧好吧,他是我前任,可我不想談他。
女孩理直氣壯地翻個身繼續睡,而霍廷拿她沒辦法。
過了很久,許西檸突然湊過來,抱了抱他,說霍廷,對不起。
霍廷不知道她為什麼道歉,很快他就知道了。
——許西檸要跟他分手。
在霍廷之前的生命裡,他是至高無上的君王,沒有人敢靠近他,也沒有人敢離開他,除非得到他的同意。
而他明明不同意。
女孩一開始脾氣很好,連哄帶騙,最後忍無可忍,把銀行卡摔他臉上,說去你媽,我管你同意不同意!
她就像到來時那樣突然地離開了,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霍廷才意識到她愛得太用力,而真正愛一個人是不必那麼用力的。
他找人調查溫南森,那個男人足夠仔細,霍廷隻調查到幾句隻言片語,多半還是女孩分手時吼得太大聲被路人聽見了。
他不甘心,可是許西檸轉身就跟謝儀在一起了。
他深夜登門警告謝儀,謝儀轉身就去找他哥幫忙。
再然後,霍廷以為她死了。
他的世界重新隻剩黑白兩色,他回到偌大的霍府,空蕩蕩的房子裡隻留下再沒有人用的情侶拖鞋,情侶水杯和情侶牙刷,還有枯萎的小雛菊。
他本可以忍受無邊無際的黑暗,孤獨和痛苦……如果從未遇見她的話。
失去她就像是一場噩夢,如今他的唇畔貼著她心臟有力地跳動,仿佛撥雲見日,漫長的噩夢終於走到儘頭。
……
許西檸清脆的嗓音響起:“……你做夢關我屁事!”
隨著她的怒音,火紅的毛團從櫃子頂上跳下來,像是英勇的特工一樣撲上霍廷的後頸,狠狠咬了一口!
狐狐出擊——!!
謝儀本來不想出手的,因為他不是戰鬥型,單打獨鬥討不著巧,而霍廷意識到自己被洗腦後又是真的對他恨之入骨。
他倆一旦動真格,難以點到為止,雙方必有一死。
但此時此刻,謝儀早已經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這一口咬得紮紮實實,霍廷固然刀槍不入,但謝儀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當花花公子之前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妖王!
尖利的狐牙咬穿了霍廷的脖子,下一刻霍廷攥住狐狸的脖子,掌心竄出的高壓電流紮紮實實穿透他的身體。
許西檸大喊:“好男人!過來!”
霍廷愣了一下,因為很顯然這個房間裡能被稱為“男人”的隻有他。
下一刻,被電得抽抽的狐狸跳向女孩懷裡,許西檸像個高超的橄欖球運動員一樣撲出去抱住了它,然後奪路狂奔。
……什麼人會給寵物取名叫好男人啊?!
許西檸跑到門口,回頭道:“霍廷,你既然這麼想要我的房子,那你拿去好了!但我告訴你,我可有的是地方住!”
她氣勢洶洶地去敲展星野家的門。
門立刻就開了,展星野將她拉了進去,不動聲色地擋在她前麵。
他本來在執行任務,原本天亮才能回來,但他莫名覺得心慌,緊趕慢趕回來,剛好趕上許西檸敲門。
剛剛把許西檸拉進來那一瞬間,他就看見了女孩白皙的手腕上留下的,還沒消退的紅色指印,顯眼到刺目的程度。
展星野掀起眼睫,站在玄關處與霍廷冷冷對視,身後女孩大聲宣布:“我從今往後就住在你家了!”
說實話,這話真不拿自己當外人,有點過分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她有時候還記著自己那套“要跟阿野保持成年人之間社交距離”的決心,但遇到什麼事就忘得一乾二淨。
她人生的前十幾年和展星野幾乎形影不離,被他無底線的縱容,養出一種近乎嬌慣的脾氣。
得益於老許的家教,她真對彆人算得上真誠友好平等待人,但一遇上展星野,又總是不經意間故態重萌。
因為,畢竟,他怎麼不可能不幫著她呢,他可是阿野啊!!!
霍廷盯著展星野:“你敢?”
展星野麵無表情:“我為什麼不敢。”
砰的就把門關上了。
門關上以後,許西檸發熱的頭腦終於冷靜了一點,她很乖地湊過來解釋:“他把我家買走了,要我跟他住,我在你家住兩天你不介意吧?其實我去跟老許住也可以的但事發突然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灑在青年身上。
他垂著漆黑的睫毛,遮著眼底的情緒,指腹不動聲色地摩挲她被攥紅的手腕。
“我家就是你家。”展星野低聲說,“想住多久都可以。”
*
表麵上,這是一男一女的同居。
實際上,這是兩男一女的同居……
許西檸在洗澡,展星野冷著臉坐在沙發上,他麵前的狐狸可憐巴巴地團起來,頭枕在尾巴上,有氣無力地舔著被電焦的毛。
剛剛他咬穿了霍廷的脖子,霍廷也動了真怒,那一下差點沒把他給電死,有一瞬謝儀覺得自己的心臟都不跳了。
他在許西檸麵前用了障眼法,其實本體已經被電得黑乎乎一團了。
平時謝儀很喜歡哄許西檸來照顧他,一會裝吃不下飯啦,一會裝崴腳啦,一會裝沒精神啦,然後看女孩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裡哄,他趁機吧唧吧唧舔她的下巴。
但真傷得這麼重,他又不舍得讓她看見,怕她哭。
現在展星野甚至都沒法對謝儀動手,稍微一動手,狐狸嗝兒屁了,許西檸出來,展星野就是第一嫌疑人,很難解釋。
展星野一臉冷漠盯著他看。
謝儀覺得他想用眼神殺死自己……
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女孩輕輕喊了聲:“阿野?”
展星野走過去,站在門外:“嗯?”
許西檸不好意思道:“我沒有毛巾呀。”
展星野意識到自己百密一疏。
當時許西檸發現他“家徒四壁”以後,展星野緊急購入了很多生活用品,但因為他並不真的使用,所以難免漏了幾樣。
展星野說:“我給你拿件乾淨衣服擦,可以嗎?”
他從櫃子裡找出自己沒穿過的純棉白T,送去浴室。
他家和許西檸家是對門,戶型都差不多,小小的浴室裡被洗得熱氣騰騰,全是女孩身上沐浴露的香氣。
展星野剛一推門,就怔住了。
***
洗澡的小隔間材質是磨砂玻璃,隻能影影綽綽看到女孩身體姣好的輪廓。
奈何她一邊衝澡,一邊興高采烈地在玻璃上用手指畫小豬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