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西檸沒有抱他。
她站起身, 看著霍廷攏起衣領,拒絕其他人的攙扶,一個人走遠的蕭索背影。
黑衣人順從地跟著他離開, 像是沒有思想的影子。
韋倫秘書留在最後, 他恭敬地對許西檸欠了欠身,嗓音溫潤:“讓您和您的朋友受驚了, 我會賠償您的衣服。”
“不用, ”許西檸搖頭,“你會帶他去看醫生的吧?”
韋倫秘書搖了搖頭:“我知道您不信,但醫生幫不了他,他離開您以後注定活不了幾年,可他卻不願意告訴您。”
許西檸聽不懂:“我又不是醫生,也幫不了他啊?而且,他怎麼突然就病得這麼重呢?”
她心裡有點不對味了, 早知道霍廷這麼可憐,她就不凶他了。
“他不希望您是因為可憐他才和他在一起,”韋倫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豎起食指,輕輕抵在唇上, 垂下目光。
“方才我說的話,請務必當做沒聽過。那麼,恕我失陪。”
韋倫按著左胸, 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許西檸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對韋倫的印象還是很好的,他周道且謙卑,像是上個世紀的英倫管家, 雖然放在今天被無良資本家霍某狠狠壓榨,但許西檸能感覺到他說的是實話。
離開她就活不了是什麼意思呢?難不成霍廷抑鬱了?Bking也會抑鬱的嗎?
餘圓圓走到她身邊,歎了口氣。
許西檸悶悶道:“其實我也沒有那麼討厭霍廷,他想讓我住好的用好的,也沒把我怎麼樣,我隻是想讓他死心,所以才說了重話……你也覺得我太絕情了嗎?”
餘圓圓:“不是啊。”
“那你為什麼要歎氣?”
“我在看韋秘的翹屁。”
許西檸:“……”
*
過了幾天,餘圓圓驚恐地給許西檸發消息,說韋倫真的給她的賬戶打了十萬,她哪敢收啊,還是退回去吧。
許西檸說收著唄。
畢竟,這個錢對霍廷來說根本就不算錢,而且是他自願提出來要給的,憑什麼不能收?
餘圓圓發了整整六十秒的尖叫語音,然後委婉地問:【霍廷什麼時候還來跟你約會啊?我隨叫隨到。】
許西檸:【……你之前還說遇到電路事故太嚇人了再也不去了。】
餘圓圓:【這可是十萬啊?就算我被雷劈了,那也是我應得的,還得多劈幾下,要不然我錢收著不踏實。】
餘圓圓:【向你轉賬90,000元。】
餘圓圓:【現在踏實一點了/被我指中的人是我一生的好姐妹】
霍廷卻沒來找許西檸。
許西檸不知道他有沒有去看病,但她拉黑了霍廷所有的聯係方式,又提出老死不相往來,也沒什麼太大的必要主動聯係他。
她高高興興地搬回對門自己家,展星野沉默地幫她收拾東西,看起來倒沒有她那麼高興……
夏天的末尾下了幾場雨,氣溫回落,街上的人穿衣厚度逐漸開始各行其道,偶爾吹來一陣沁著涼意的風,天空變成清爽的薄荷藍,隱約透著秋天的影子。
許西檸當出鏡記者當得越來越熟練了,那些一開始瘋狂在直播間喊“老婆”的人也逐漸平息,不過隻要她出鏡,播放量總是比其他新聞高出一大截。
轉眼到了九月,教師節,老許特地給許西檸打了個電話,說他有兩箱茶葉,讓她拎去送給溫老師。
許西檸:“溫老師就教了我一門選修課……我還得給他過教師節?”
老許哈哈笑道:“就是個由頭嘛,之前溫老師送你去醫院,還幫你付了住院費,你感謝人家了嗎?再說選修課老師就不是老師啦?小沒良心。”
許西檸一想也是,老老實實拎著茶葉登門道謝。
她按響門鈴,溫南森開門開得很快,仿佛料到她要來似的。
男人穿著白色襯衫打底,外麵罩著件淺灰色的格子毛衣,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溫柔學術。
許西檸舉著手裡的茶葉,笑得很乖:“溫老師!!教師節快樂!”
溫南森讓她進門,接過茶葉,笑道:“我就帶了你一門選修,你還要給我過教師節?今天打算拜訪一百家老師?”
“就是啊!我跟老許就是這麼說的!”許西檸忍不住拍大腿讚同,然後咳了咳,“沒有,沒有一百家,隻有你。”
溫南森笑著看了她一眼:“許老師強迫你來的?”
“怎麼能說是強迫呢?”許西檸小嘴抹蜜,“因為你教得太好了,我受益匪淺,經久不忘,對我的人生起到了深遠的影響。”
溫南森:“我教你的課叫什麼?”
許西檸:“……西方,詩歌古典……古典文化?”
你問一個,大學畢業的社畜,大二的一節選修課的全名,你是在難為誰!誰!!!
許西檸立刻改口:“其實,也沒有那麼深遠。”
許西檸胡扯八道:“主要是起到一個,精神上的熏陶。”
許西檸放棄抵抗:“是我,我不學無術。”
溫南森啞然失笑,去廚房給她準備水果,許西檸無所事事,背著手在廚房裡亂晃,像個小監工。
溫南森在水池前挨個洗草莓,動作輕柔細致,偏頭看了她一眼:“在找什麼?檸檬酸奶在冰箱裡。”
許西檸道:“不不,我隻是突然想到,你還記得當時你在城南的荒山上找到我的時候嗎?”
“當然記得。”
許西檸說:“當時,我在山上待了有兩天的時間,有個人一直陪著我。”
溫南森關上水龍頭,濕漉漉的手撐著台麵,俊秀的眉心微微蹙起:“我找到你,就把你送去了醫院,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也許是我沒有注意,但附近應該沒有人。”
精靈的記憶都很好,幾乎過目不忘,但溫南森回憶當時的場景卻不甚清楚,時隔一百年被觸發的本該屬於艾琳的祝福,他外表冷靜清醒,內裡一塌糊塗,橫跨了大陸和海洋趕來槐江,卻連山的形狀都記不清楚。
他隻記得女孩蜷縮在山洞裡的模樣,小小的臉,瘦削的身體,蒼白的眼瞼上垂著的睫毛曆曆可數。
許西檸擺擺手,咧嘴一笑:“沒事,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溫南森點了點頭,抬手將洗乾淨的草莓喂了許西檸一顆,笑道:“這樣嗎,那你應該好好感謝他,”他說著擦了擦手往客廳走,“我這裡有一些漂亮的擺件,你看看有什麼合適送他。”
許西檸嘴裡塞著草莓含糊道:“害,真不用,我可以自己感謝他的!”
溫南森回頭笑了笑:“那也好,我一直很後悔沒能更早趕到你身邊,知道有人陪著你,對我也很重要。”
許西檸拍了拍他,友好一笑:“這事兒也沒法更早了,當時我們還不認識呢。”
溫南森金色的睫毛覆蓋下來,綠眸深邃:“可能是我貪心,總想更早一點出現在你生命裡。”
許西檸哎了一聲:“溫老師……”
溫南森抿唇無奈地笑:“好,我不說,我不說。”
溫南森在洗水果,許西檸晃來晃去,隱約聽到門口傳來“嘎嘎嘎”的聲音。
許西檸疑惑地走過去,推開門,發現外麵有隻鵝。
大白鵝,被溫老師喂得跟豬一樣膘肥體壯,抻著脖子有她肩膀高。
許西檸心想乖乖,溫老師養寵物的愛好都不同凡人,人家養貓養狗,他養鵝!
等等。
這鵝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死去的記憶複蘇並開始攻擊她……
這不是她那次同學聚會喝醉了,死活要套圈套回來的大白鵝嗎!!
溫老師居然還養著,還把它養得這麼肥!
許西檸拉開門友好道:“好久不見啊鵝同誌,要進來玩嗎?”
大鵝搖搖晃晃地走進來,突然振翅高飛!嘎嘎亂叫!滿屋子亂竄!撞倒溫南森的花瓶!被花瓶碎裂的聲音嚇得驚慌失措!連環衝刺!撞飛一連串的擺件!
如同行雲流水!鬼子進村!
瓷器碎裂的聲音跟他媽瀑布一樣宣泄!
許西檸腦子都裂開!
她從小到大養的唯一一隻寵物就是好男人,以為所有的小動物進家都會優雅地走上沙發,矜貴聽話通靈性,但她怎麼會知道自己養的不是隻畜生,而是一隻修煉八百年的狐狸精呢!!!
許西檸一邊大喊住手啊!一邊百米衝刺撲上去抓鵝!
鵝在飛,她在叫,瓷器在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