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溫南森和許西檸如約去盧卡斯家聚會。
許西檸原本是準備去滑雪的, 帶的衣服個頂個的厚,溫南森帶她去樓上臥室的衣櫃裡挑了條純白的連衣及膝裙。
雖然許西檸不想承認,但她很喜歡艾琳的衣品, 透著股無拘無束的自由氣息,像海麵上展翅乘風的白鳥。
裙子是後背交叉束帶的款式,放到今天毫不過時, 許西檸紮了一個蓬鬆的高丸子頭,搭配出奇的合適。
盧卡斯的家前方就是一大片草地, 他們在草地上架起巨大的涼棚,拚起一張足以坐下二十人的長桌,空氣中彌漫著水果成熟和食物出爐熱騰騰的香味。
溫南森被逐出族群以後, 理論上不能再出席族群裡任何正式的場合, 但他和絕大多數精靈的私交都太好了,以至於本來是個朋友間的小型聚會,聞訊前來的人卻越來越多……
熱情洋溢的火精靈,自由浪漫的風精靈,美豔動人的花精靈……許西檸被精靈們驚人的美貌迷花了眼。
溫南森一個沒看住,她就一頭紮進人群中,一會兒興衝衝地學真言術, 一會兒熱情地品嘗那些她從沒見過的食物,一會兒好奇地詢問精靈的祝福有什麼用。
其他精靈仔細向她解釋,伸出手去觸碰她鎖骨上的印記, 結果被驟然扇動的透明蝶翼狠狠彈了回來。
那位風精靈捂著手, 忍不住轉頭抱怨:“Nansen,你對她的保護未免太過了。”
溫南森抱歉地笑笑,由著她去玩,沒過多久, 聽到角落裡傳來一陣激情的辱罵。
溫南森:“……”
她果然去和盧卡斯學臟話了。
女孩在旁邊憋著小臉叭叭叭一通瘋狂輸出,聽得溫南森眉頭情不自禁地蹙起,無奈又好笑地走過去:“盧卡斯。”
盧卡斯讚許地點頭:“她學得很快。”
溫南森哭笑不得:“我讓你教她,也沒讓你教這麼臟的……”
“很臟嗎?”許西檸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照本宣科,“Din sj?l har blivit g?ngv?ldtagen av m?rka troll...”
溫南森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搖著頭笑,尖耳微紅:“許,這話不能說。”
許西檸在他手心裡忽閃著眼睛:“所以是什麼意思?”
盧卡斯在旁邊給她翻譯。
這回輪到許西檸臉紅了:“哇……”她沉默地舉起溫南森的手擋住了自己的臉。
就在這時,喧鬨的人群稍稍安靜了一會,不約而同地笑著對同一個方向點頭示意,許西檸好奇地從溫南森的指縫裡看去。
那是一個穿著薄紗長裙,麵容漂亮柔和的精靈,姿態優雅又親和,溫婉的長發被綢緞束起,搭在肩頭,水藍色的眼眸像清晨的露珠一樣清透。
“她是阿庫婭。”溫南森說,“森林裡最年長的水精靈,所以大家都很尊敬她。”
“她還是南森小時候的看護人。”盧卡斯說。
“什麼是看護人?”
“精靈沒有父母,在幼年期需要人照看,教導語言與魔法,類似於臨時母親一樣的角色。”
“溫老師的媽媽!”許西檸激動了,“那她多大年紀啊,為什麼看起來這樣年輕。”
“精靈是不老不死的,”溫南森笑道,“阿庫婭大概有……一千五百歲了吧。”
許西檸驚愕地張大嘴巴:“那你呢?”
“猜猜看?”
說話間,阿庫婭已經穿過人群向他們走來,她目光真的像水一樣溫柔,親切吻了吻許西檸的臉頰:“許西檸,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
許西檸用嘴型對溫南森說:她認識我!
溫南森笑了:“我和阿庫婭提起過你。”
許西檸很快就從阿庫婭身上感受到溫南森那種無與倫比的親和力,還沒幾分鐘就噠噠噠跟著阿庫婭跑了.
阿庫婭很知道女孩的小心思,她托起手心,凝聚出一個水球,水球在高速的流動中逐漸變得透明光滑,像水晶球一樣映射出影像。
——水精靈的記憶術法。
“你來看這個。”阿庫婭笑道。
許西檸湊過去,一看就樂了:“哇,光屁股溫老師。”
金色的頭發,碧綠的眼睛,在一群東歪西倒哇哇大哭的小精靈中,小溫南森渾身上下隻掛著片遮擋度很可疑的大樹葉,發出嗚嗚的聲音,忙著安慰這個,安慰那個,把自己嘴裡的奶嘴摳出來塞到彆人嘴裡去。
他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展露出超強的情緒穩定和助人為樂的精神。
許西檸笑得快要跌倒。
溫南森,年僅三歲,就擁有男媽媽的工作經驗三年。
畫麵一轉,是兒童時期的溫南森,他戴著貝雷帽,穿著格子襯衫和棕色背帶褲,金色的頭發有點微微蜷曲,襯著麵龐格外柔和。
年紀小的精靈都在森林裡鬨騰,隻有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抱著厚重的大部頭,靠在鬆樹高處的枝丫上讀書,垂下一截細細的穿著白襪子的小腿,紅鬆鼠安靜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其他精靈在樹下喊:“南森!南森!跟我們一起玩!”
溫南森低頭往樹下看去,綠眸彎起,露出一個微笑,他說精靈語的時候發音格外優雅動聽:“不了,我今天想看書。”
“可我們缺一個人呐!”
溫南森無奈地合上書,夾在腋下,從高聳的樹枝上一躍而下,背後張開淺綠色的翅膀撲閃開合,輕盈地落地:“那好吧,但是我答應阿庫婭日落前會回家。”
許西檸:“這時候他多大?”
阿庫婭像是和她一起看電影的小姐妹,聞聲湊過來,笑眯眯道:“七歲。”
“七歲的時候他就這麼懂事了,這麼一想他看到我十四歲還在翹晚自習翻牆摔斷腿……心裡可能恨鐵不成鋼。”許西檸羞愧地捂臉,“我就算活一萬年也不會變成溫南森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變成他的樣子?”阿庫婭不解,“你是最好的許西檸。”
畫麵再轉,是溫南森少年的時候,他似乎在參加某種競技活動,一群少年精靈張著雙翅,手持弓箭,射出漫天箭雨,在空中劃出讓人眼花繚繞的線條。
很快許西檸看出了端倪,空中的人分為兩撥,一邊有大約七八個少年,而另一邊隻有溫南森一個。
他在被圍剿。
但很快,溫南森以壓倒性的優勢擊落了他們,他簡直就像是捕獵鴿子的白色鷹隼,在空中急速穿行,最後兩個精靈因為躲閃不及,撞到了一起,偏瘦的女孩不巧被撞到了翅膀,直墜下來。
其他人都慌忙用各種法術去接,溫南森在空中一個刁鑽的小角度折返,追過去,輕鬆把她抱住了。
少年落地的時候,臉上全無戰勝彆人的喜悅,眉眼帶著最溫和的擔憂,低頭問:“你沒事吧?”
女孩子臉都紅透了。
許西檸:“嘖嘖嘖。”
溫老師,芳心縱火犯。
但是溫南森很早就展現出了他老鐵樹的一麵,他什麼都沒察覺,徑直走過來,把女孩遞給阿庫婭。
旁邊有三個高大健碩的成年精靈走來,他們為溫南森鼓掌:“南森,你會成為我們中最強的戰士。”
溫南森微笑道:“我很抱歉,但我並不想成為一個戰士。”
幾個精靈麵麵相覷,蹙眉道:“為什麼?你明明做得很好,你注定會成為最優秀的世界樹守護者。”
“我前陣子離開森林,去人類世界旅行,”少年森林綠的眼眸平靜溫和,“我看到母親被迫和孩子分離,我看到饑餓的人背井離鄉,我看到無數無辜的人在戰亂中慘死,我想去幫助他們。”
“南森,人類永遠是這樣的。”精靈戰士開口道,“他們天性自相殘殺,彼此仇恨,不會因為你停止爭鬥,你救下的人也會很快死去,即便你去幫助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我明白。”溫南森笑了笑,“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即便做不到,也仍然想做。”
“我想讓世間少一點苦難。”少年的眸光溫柔明朗。
“——哪怕隻是一點點。”
有個寓言故事,說的是在沙灘上撿小魚的男孩,彆人問他,沙灘上這麼多擱淺的魚,你怎麼救的完呢,誰又在乎呢,男孩一邊將擱淺的小魚丟回海裡,一邊大聲說這一條在乎,這一條也在乎。
人類是無數條擱淺的小魚。
溫柔的精靈是海邊的男孩。
許西檸不是第一天認識溫南森,還是忍不住感到震撼。
“溫老師,當時還那麼年輕,”許西檸歎氣,“人生規劃比他的下頜線還清晰。”
“很有趣的比喻。”阿庫婭評價。
許西檸扭著手指:“我本來還以為能從你這看到他的黑曆史,結果除了半邊光屁屁,其他時候他簡直完美無缺……甚至連屁屁都是很圓很白的漂亮屁屁!”
“你呀,”阿庫婭被她逗笑,偏頭打趣,“你也有很漂亮的屁屁。”
“哎哪兒能,太客氣了,”許西檸的中式寒暄本能上線,“我的屁屁根本比不上你一點。”
遠處的溫南森有點困惑地抬頭看來:“……”
阿庫婭到底在帶她聊什麼?屁屁來屁屁去的。
許西檸好像有種,能在幾分鐘之內,把所有正經人帶歪的超能力。
“我不像溫南森,如果給我一個回憶水球,你就會看到我犯過很多錯。”許西檸笑完,又有點惆悵。
“沒有人會不犯錯的,我會犯錯,南森也會。”阿庫婭微笑道。
“他犯過錯嗎?”
“當然。”
“什麼樣的錯?”許西檸忍不住追問。
阿庫婭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撫摸水球,水珠依次從她的指尖滾落。
那夜既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阿庫婭已經睡下,卻被轟隆隆的震動吵醒,群鳥從黑色的森林裡驚起。
不久之後,盧卡斯抱著血人傳送到她的門口,一邊砸門一邊大聲喊阿庫婭,快一點!救救南森!救救他!
阿庫婭是森林裡最好的治愈師,卻仍然對溫南森的傷勢感到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