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師, 再往上走,就是我們供奉紅大仙的地方了。我……”
謝秋昭笑如春風:“這位兄台,你送我們到這裡就成,接下來的路我們自己走。”
一身白衣的青年駐足而立, 腰佩一塊看似平平無奇的六字真言如玉玉吊, 微微一笑, 仿佛能將世間所有苦厄吹散。
背著柴火的中年人身材瘦弱,見狀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一臉猶豫, 但在看到謝秋昭後,又似乎堅定了想法, 臉上浮現“現在有仙師幫忙, 怕什麼呢”的壯膽神情,而後問道:“仙師,我能否與您同去?”
謝秋昭有些詫異。
中年人眼神變得堅毅道:“我親弟弟是被供奉給這狐狸的,我想親自去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這位兄台, 你就放心吧,有我師叔出手,那狐狸精以後彆想再害人!我師叔可是修界第一天才, 絕對會還你們村子一個平靜安寧!”另一旁的少年言之鑿鑿, 眉目間皆是對謝秋昭的崇拜。
謝秋昭聽著吹捧, 有些無奈地看向少年, 卻又並未否認少年言辭間的推崇。
他從開始修行到現在六十年, 現已邁入元嬰後期, 對修士而言,他已是世間少有的絕世天才。雖說其中多少靠了點他記憶裡前世對修行的了悟。
當然,這些年修界天才不少, 其中就包括靈仙門的沈塵簫,有傳聞說對方已是化神前期,這個消息傳出時簡直驚掉了修界所有人的下巴。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即便是曾經聞名遐邇的白子夙,據知情人說也是用了一百年才到化神境的。
至於有人說夏舟仙出關後,實力已達元嬰大圓滿。他人不信之餘,還總是拿他和謝、沈二人作比較,夏舟仙原本在修界的名聲就不太好,又是六十年閉關未出,修界風雲變化之下,他們怎麼都覺得後入門的謝秋昭,以及更強大的沈塵簫更出色,夏舟仙已經算不上修界天才了,言辭間多是落井下石。
謝秋昭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說法,雖然是同門的,但沒怎麼相處,何來同門情意,況且夏舟仙還對林眠魚有意,這麼一想也有些微妙的看好戲感覺。
身邊的少年還在嘰嘰喳喳,但說的都是謝秋昭的好話,他不覺吵鬨,隻是溫和地看著少年。
少年名叫餘赦兒,是天殊宗近些年收的弟子。
此次餘赦兒跟著謝秋昭是為曆練。
他對謝秋昭非常憧憬,反而很看不起那個師叔們口中天資卓絕卻恃傲物的夏舟仙,認為有了謝秋昭,又何必生他夏舟仙!
說回當下,中年人聽到餘赦兒的話,逐漸放鬆眉頭,展露信賴的表情:“我自是信仙師的。”
三人慢慢往前走,中年人還是有些緊張,畢竟那可是他們村子信奉了多年的紅大仙,過往不是沒人反抗,但都死在了這座山裡,故此心中的畏懼不是說沒就沒的。
山中隻有腳踩樹葉的沙沙聲,中年人的聲音打破寂靜,問道:“仙師,您可知菩空禪寺的柳仙菩薩?”
謝秋昭愣了下,餘赦兒率先反問道:“什麼柳仙菩薩?”
於是中年人便將前幾日村裡幾個女子一起前往菩空禪寺那邊,尋求柳仙菩薩幫助一事告知了謝秋昭二人。
餘赦兒快言快語,直言不諱道:“什麼柳仙菩薩,怕不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被坑騙了吧?”
謝秋昭看了眼餘赦兒:“師侄,慎言。”
餘赦兒撇了撇嘴,喃喃道:“修界哪有什麼真菩薩,有也是假菩薩,還不如謝師叔你幫助的人多呢。”
確實,下界又怎會有真菩薩。謝秋昭心裡嘀咕,他在仙界也從沒聽過什麼柳仙菩薩。
就他所知,不論是誰,就算是晨霄帝君,想要下界,也必須得重新投胎轉世才行。
謝秋昭想到晨霄,那般驕傲霸道的帝君,會為了他早日見到自己,選擇投胎下界嗎?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如果再見不到晨霄,自己可能某天就把持不住,移情彆戀到沈塵簫身上了……
畢竟沈塵簫顏值不輸晨霄,性格上對他也要溫柔不少。
中年人咬了咬唇,終究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並不讚同餘赦兒的話:“這位仙師,此言差矣。柳仙菩薩是真的幫人做了許多事。以郝娘們的腳程,昨日應該便到了,說不定此次上山,我們就會遇到柳仙菩薩。”
“那你這意思,我家師叔是不用出手了?”餘赦兒瞪著中年人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中年人看向神情平和的謝秋昭,一張臉變得通紅,察覺自己的失言可能會讓謝秋昭離去,窘迫道:“仙師,我此次恰好遇到你們,你們亦是救苦救難的菩薩,還望不要將我方才的話放在心上。”
“無事。”謝秋昭臉上依舊春風和煦,“你且和我說說那位柳仙,我想聽聽。”
中年人鬆了口氣,有些怕那個小仙師,走路時無意識地傾向謝秋昭這邊。他說起了關於菩見禪寺柳仙菩薩的事,以及民眾皆知柳仙的本體是蛇,給柳仙建柳仙亭供奉一事。
餘赦兒聽完,沒好氣道:“怕不是隻蛇妖吧?”還菩薩呢,可笑。
謝秋昭心中卻有了猜測:“赦兒,我和你說過,你師父也提醒過你,在外一定要謹言慎行。”
餘赦兒又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低下頭。
謝秋昭還挺喜歡餘赦兒的可愛臉蛋,外加餘赦兒所說的話結合到替身炮灰身上,也說中了他些許心思,便話鋒一轉道:“可還記得,我和你提過師公曾經指點過一妖修嗎?”
餘赦兒瞪大眼,恍然大悟:“是它?那它啊……”那可真是運氣好。若是被民眾真心供奉,起碼可以比尋常妖修少修行千百年。
中年人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問道:“仙師,您認識柳仙菩薩?”
“有過一麵之緣。”謝秋昭道,“倘若是他,那真是造化。”
那條角蛇應該是將無岩道人的指點聽了進去,然後在菩空大師那裡得到了點撥。
按照他曾為仙人的了解,妖修選擇替人實現願望,積攢功德福報,可更容易曆劫飛升。對方大抵是真的做了不少善事,才會被敬若神明,有了柳仙菩薩之稱。
沒想到,替身炮灰受竟然會如此聰明,選擇這樣一條路。
謝秋昭想到此處,麵上不顯,心中卻有些不甘心。對方若真的一直被人真心供奉,這成仙路可能會比他還要順利。
“那它可真是幸運呢。”餘赦兒不以為意道。
謝秋昭微微一笑,眼底暗色一閃而過,忽然停下腳步,一支刻著火紋的碧簫出現在手中,在修長的指尖旋轉。
此時,他們身在一片竹林,謝秋昭看向一個角落道:“何方道友,跟在我們後麵有何貴乾,何必藏頭露尾?”
“是我。”
謝秋昭愣了一瞬,轉身之際,便看到沈塵簫出現在眼前,思緒電轉,他有些驚喜,揚起笑臉問道:“沈大哥,你怎麼在此?”隨後又向緊張過度的中年人解釋道:“請放心,我與這位仙師是好友。”
“我聽聞此地有狐狸精害人,行至半路看到你們便跟在了你們身後。”沈塵簫凝視著謝秋昭,沉聲言語,卻又話鋒一轉,“隻不過,跟著你們的並非我一人。”
謝秋昭又愣了一瞬,立馬戒備起來,環顧四周。
“行至半路,碰巧而已。”一道低沉陌生又熟悉的嗓音響起,語氣淡淡,好似真的隻是碰巧。
身著紫黑色勁裝的人影隨後出現在眾人眼前,脫下兜帽,展露真容,是一張眉眼精致,與人無異的容顏。
——林眠魚。
這替身炮灰受怎麼陰魂不散的!
“林眠魚。”沈塵簫也認出了對方,語氣不善地問道:“怎麼不見夏舟仙?”
餘赦兒看到林眠魚的刹那,便覺得對方容貌很是眼熟,等視線下意識地轉到謝秋昭身上時,突然愣住。麵前這修士的容貌怎麼和謝師叔如此相像?!等等,林眠魚?餘赦兒瞬間想到謝秋昭和自己提過的妖修名字。
他緊張起來,眉頭緊皺,做好防禦姿勢。
“謝道友,你應該知道舟仙在哪裡,不是嗎?”林眠魚看向謝秋昭,神色淡漠,語氣雖然毫無波瀾,卻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視,“我聽聞舟仙出關了,但似乎還未在修界行走,不知謝道友可知道什麼?”
“夏舟仙在哪兒我師叔怎麼會知道!”餘赦兒高聲道。
謝秋昭看了餘赦兒一眼,皺了下眉,卻並未阻止對方言語。
餘赦兒麵對妖修,其實有些本能的懼怕,但因為有謝秋昭在身旁,眉眼間流露輕蔑,道:“夏舟仙回天殊宗露了一麵便離開了,如今去哪裡誰都不知道。他沒為宗門做什麼,卻帶走了好些靈丹、法寶,厚顏——”
一刹那,餘赦兒似乎看到了一雙冰冷的蛇瞳,轉瞬即逝,他嚇得噤了聲,心有餘悸再定睛看去,林眠魚的眼睛仍是一雙人類眼眸。
餘赦兒慌了神,聲音堵在了喉嚨裡,腿腳忍不住打顫,最終色厲內荏地躲到了謝秋昭的背後。
謝秋昭伸出手護住餘赦兒,一副林眠魚過分了的說客樣:“道友,赦兒小孩子心性,年輕氣盛,不太懂事,還望不要怪他。”
“你這話說的,我若出手教訓,倒顯得我小心眼了。”林眠魚笑了一聲,和謝秋昭相似的容貌,卻給餘赦兒不可向邇的感覺。
餘赦兒不敢再言語,林眠魚卻能看到這少年內心對他和夏舟仙厭惡。
【這人真討厭。】小青嫌惡地吐著蛇信,【大人正說話,哪輪得到他一個小孩在那唧唧歪歪。】
也不知小青和誰學的,說話有了幾分牙尖嘴利。
林眠魚聞言笑出聲,看在謝秋昭等人眼裡便有種嘲諷之感。
“元嬰大圓滿。”沈塵簫忽然道,“你一妖修,短短八十年修為進展神速,是有何奇遇?”
“道友,此言差矣。真正修為大漲的人是你。”林眠魚語調輕慢,反問道:“你又有何奇遇?”
“沈大哥,林道友,咱們此次是來除妖的,請你們暫時休戰,可否?”謝秋昭開了口,言辭間皆是希望大家好好的良苦用意。
林眠魚看了謝秋昭一眼,謝秋昭溫和地笑了笑。
在他人眼中,兩人的麵容至少有七成相似。但在林眠魚看來,卻看不出自己和謝秋昭哪裡像了。而他對謝秋昭沒什麼好感,謝秋昭對他肯定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