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魚注意到夏舟仙的異常,問道:“怎麼了?”
夏舟仙沉默之時,柳精又重重拜了林眠魚三下,然後帶著對林眠魚身旁之人的疑惑回到柳樹。柳仙大人與身邊的修士似乎很親近,是找到了道侶嗎?
那他以後是不是該在心中稱呼……師娘?
不不不,不能這麼想,會被柳仙大人知道的。
柳樹畢竟是林眠魚用精血滋養的,相當於是由他創造的精靈,而因為法力相通與五行識人術的關係,隻要林眠魚想,便能知曉一切。
不過,林眠魚還沒專\製至此。
夏舟仙眼瞼微微顫了顫,忽然做出一副痛心的表情:“眠魚,我還沒告訴過你,我偶爾,真是極少數的時候,這八十多年再沒有過,但修行至元嬰後,又開始能看到一些過去將來之事。我方才看到了一幕將來之事……”
林眠魚愣了一瞬,夏舟仙語氣輕鬆尋常,他差點不覺得有什麼異常,然而,轉念一想,這大概和菩空的天眼類似。
不過原書裡並未提過夏舟仙還有這種能力……
林眠魚思及現在多得是原著沒有提及內容,似乎也沒必要大驚小怪。
林眠魚問道:“是何?”
“我看到你麵對我,滿臉嫌惡,似乎我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夏舟仙板起臉道,看林眠魚意料之外的神色,忽然輕笑起來,他用手肘拱了拱林眠魚,借勢又靠到對方身上,自信不疑道:“依我看,你既然這樣對我,那個人,定然不是我。”
林眠魚正想說什麼,幾道腳步聲卻從不遠處響起。
兩人相視一眼,都聽到了說話聲提到的稱呼。
“殿下,更深露重,還請早些歇息。”一個有些尖利的嗓音畢恭畢敬的卑微道。
“今日酉時才至此地,光顧著聽菩空大師講經,還未好好逛過寺裡。”一個矜貴的清爽少年音響起,“菩明大師,再過幾個時辰就要舉辦佛法大會,您自去修行吧。”
菩明是菩見禪寺的監寺,三人恰巧從廊道來到天王殿外,菩明行了一個佛禮:“阿彌陀佛,那貧僧先行……”抬眼間,便看到柳樹前站著兩個陌生男子。
嗓音尖利的太監擋在身穿紫衫的少年麵前:“何人?”
夏舟仙雙手抱胸,笑著卻給人危險的感覺:“兩個借宿的香客。”
香客?深更半夜還在殿外逗留,怕不是彆有心機之人。
最近四皇子遭受了頗多磨難,不能再出差錯。林川海摩挲著指尖,就待一聲令下讓護在一旁的死侍上陣。
“柳……”菩明眼中閃過一抹恭敬,將脫口而出的剩下三個字吞了回去,他見林川海一臉防備,連忙對林川海道:“林大人,這位施主是寺廟的常客。”
菩明有幸跟在菩空大師身邊見過柳仙大人,這才確信這世間原來是真有神仙的,此次柳仙大人現身,定是有要事要處理。
林川海皺了皺眉,紫衫少年一抬手,他便閉了嘴。
“此樹就是那位柳仙大人?”紫衫男子嗓音溫和,男生女相,但氣勢威嚴,一看便知並非凡人。
而通過這一身衣服以及鼻尖痣,林眠魚在原著上找到了此人的身份。
這是原著中期出現的一個炮灰攻,是未來凡俗界掌權天下的皇帝,如今隻是皇子的韓傾,排行第四。
原著中,韓傾因母妃信佛,當母妃逝世後,便學著母妃和佛結緣。文中當時也就提了一句,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和菩見禪寺扯上了關係。
菩明解釋道:“柳仙大人並非柳樹,而是一條蛇,隻是因為他曾附身於這棵柳樹,才有了柳仙大人的稱呼。”
“哦。”韓傾見多識廣,雖有些愕然,但並未顯露過多情緒。他看向兩個陌生男子,這麼多年,數次離宮,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外貌出眾又氣度不凡的人,難得主動打招呼問道:“你們也是來拜柳仙的?”
“嗯。”林眠魚拉了夏舟仙的手腕要走。
夏舟仙得寸進尺地轉了手腕,一把握住了林眠魚的掌心,輕聲道:“算是安慰一下我嘛。”
林眠魚沒有拒絕。
見兩人如此親密,韓傾的瞳孔微微縮了下,下意識道:“等等,你二人是?”
林夏二人走了幾步,夏舟仙已經猜到了韓傾的身份地位,但就算是天王老子,他都不帶怕的,隻是拿起林眠魚緊扣的手,扭頭看向韓傾,得意洋洋道:“怎的,沒看過斷袖?”他推開天王殿的門走進去,嘀咕了句,“少見多怪。”
林川海喝道:“放肆!”
“無妨。”韓傾麵容還帶著少年的稚嫩,行事卻已透著上位者的威勢,他阻止了林川海出手,望著走進門內的兩人背影,又轉身麵向菩提樹和柳樹,問菩明:“這位柳仙真能實現人的願望?”
菩明暗暗鬆了口氣,是為林川海撿回一條命的慶幸,實話實說:“柳仙大人也有脾氣,隻會實現他中意凡人的願望。”
韓傾意外菩明說得如此直白,笑了一聲,臉上首次露出少年人的跳脫。他望著柳樹,片刻後,閉目想到母妃至死都念著的良人,無聲許了個願。
——我不求皇位,隻想早日脫離那座勾心鬥角的皇城,隻求一生平安順遂……若能擁有摯愛,更是今生之幸。
柳葉忽然無風自動,一片柳葉旋即飛落,拂過少年的鼻尖。
韓傾睜開眼,不知為何,竟覺少有的神清氣爽,思緒亦是無比清晰。他望向這天地,忽然覺得對著一棵樹許願的自己真是昏了頭。
事已至此,對於皇位,並非他不想而是不得不求了。
韓傾先前略有些迷茫的眼神轉變回堅毅果敢,轉身:“走吧。”
柳精坐在一旁的菩提樹上,輕輕晃著雙腿,小手輕輕揉捏著一片菩提葉,將韓傾這個願望記在了心上。這可是他成精後碰上的第一個許願的人呢,他得努力了!
天王殿內辯經講佛聲不絕於耳,林眠魚習慣了聽經聞法,不一會兒便專心致誌起來。
夏舟仙卻是聽著眼皮搭起來,不多時,輕不可聞道:“能讓修士犯困,真是厲害。”
林眠魚忍俊不禁。
夏舟仙自然而然地靠著林眠魚:“我害怕睡覺。”
林眠魚臉上一怔:“為何?”能讓夏舟仙覺得恐懼,該是什麼恐怖之事。
“睡著後,便會做夢,夢裡隻有殘忍血腥,我總是在殺人,且習慣了殺人。”夏舟仙壓低了聲音說著,“我不懼殺人,卻不喜不受控的殺人。而且,夢裡的人是我又非我。”
今日夏舟仙的兩次剖白,讓林眠魚越發肯定夏舟仙身上藏著秘密。他輕輕摸了摸夏舟仙的頭,收回手時,被夏舟仙直接攥住手臂抱在了懷裡,他抽了抽,沒抽出來,便聽夏舟仙又恢複一貫爽朗之感:“讓我這樣抱著,我就不害怕了。”還用一隻手心裹住林眠魚的手背,嘴角笑意不減,“好冷。魚兒,你這血何時才能被我焐熱?”
夏舟仙故意為之,林眠魚亦不準備拆穿,隨他去了。
小青瞅著沾沾自喜的夏舟仙,咬牙切齒中。他終於發現夏舟仙是故意博取主人同情,可惡,剛才它真的被騙到了!竟然真覺得夏舟仙有那麼一點可憐……
不久後,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在天王殿外響起。
林眠魚站起身,夏舟仙緊跟著,毫不見外地跟在林眠魚身邊,見到門外的僧人後,對其施了個佛禮,道:“阿彌陀佛,我早就想試著念一念這四個字了。”爽朗可親的笑容並不會讓人覺得言語輕慢。
“大師找我?”說話間,林眠魚已經在三人周邊施下結界。
菩空大師笑著道了聲“阿彌陀佛”:“施主,明日能否出手助貧僧一臂之力?”
林眠魚默然不語。
菩空接下來的話如落地驚雷:“明日將是菩見禪寺之劫,貧僧曾空有一雙天眼,現天眼已失,隻能求助林施主……”
他還要說什麼,林眠魚卻並未聽完,已擲地有聲道:“好。”
菩空的臉上少見地有了波動。
林眠魚微微一笑,眉眼間染上了幾分與夏舟仙相似的爽快:“大師助我修行,此是因,如今是果。”
夏舟仙的眼中映著林眠魚此刻的神態,指尖輕動,又悄然收攏,眼眸亮如星辰,仿佛隻有麵前一人。
翌日清晨,盛大的佛法大會將在天王殿和大雄殿之間舉辦,僧人們一個個有序地坐臥在空地上。
唯一奇怪的是,今日本該擠滿各色香客的長廊卻是空無一人。
空地最前方坐著各個寺廟住持和高僧,每個人身著袈裟,神色安然,仿佛與這天地融為了一體,看上一眼便有種心神都沉靜下來的感覺。
林眠魚一大早便聽到山下香客欲上山卻被勸阻之聲,以前哪次佛法大會是如此的,但不論香客們怎麼說,都被一一攔在了山下。
林夏二人剛走出天王殿,一位小沙彌似乎早就在外麵恭候多時:“兩位施主,住持托小僧帶話,您二位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林眠魚並不意外,言簡意賅道:“不用。”
小沙彌一怔,行了一禮,道:“阿彌陀佛,那便請隨小僧前往藥師殿一觀大會。”
這藥師殿外明顯被施展了保護陣法,隻不過一看就很脆弱,出自煉氣修士之手。
兩人走入其中,發現室內落針可聞,窗邊或站或坐著四撥人,偶爾竊竊私語,大多時候則是望著窗外即將開始的佛法大會。
四撥人在凡人中皆身手不凡,其中屬韓傾最矚目,因為他身邊除了昨日見到的太監之外,還多了三個黑衣勁裝的護衛,其中兩個是凡間武修,另一個則是踏入煉氣的修士。
煉氣在修士中隻是起步,但在凡俗界卻已是少有敵手的存在。
此煉氣修士一看到林眠魚二人,心神一震,本應該悄聲稟告韓傾這是兩個高人,但因為修為被壓製太過厲害,竟然連運用靈氣傳音都做不到。
小沙彌沒多做停留,離開了藥師殿,不一會兒,出現在菩空身邊,附耳在菩空耳邊說了幾句話,菩空閉著眼,側頭朝這裡看過來,臉上依舊是那抹笑。
菩空位居佛僧們中央,徒弟鏡觀,則端坐在右後側。
林眠魚看向鏡觀的時候,鏡觀的目光恰巧也落在他身上,眼神看似無悲無喜,眼底又透著些許不忿。
這是菩見禪寺的劫難,更是菩空被弟子背叛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