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夏舟仙一如既往戲弄小青的行為, 林眠魚有些無奈,和夏舟仙視線對上,無聲表達著“小青還沒精明到能和你有來有往的程度”。
夏舟仙理直氣壯地回視, 仿佛在說“我這不就是為了鍛煉它”。
林眠魚笑起來,包住夏舟仙的手掌,望向一望無際的海域, 想著在章尾山遇到各種危險的可能性,思索起到時的應對手段。
類似羽葉肉葵這種與修為等級掛鉤的靈草, 都需要一個最佳服用契機。林眠魚之前閉關八十年, 也是為的尋找一個契機。
然而,越是焦急,越是事事不順, 這個時機遲遲不來, 轉而思及晨霄的詛咒,一切便已明朗。
這是天道要讓他以現下的修為勇闖章尾山啊。故此,他隻能先將羽葉肉葵放置。
前往章尾山的路上,夏舟仙提起趕來的路上,得知了一件事。
林眠魚八十年的閉關歲月, 凡俗界已經又換了幾輪帝王,在七十八年前, 韓傾以永安為年號稱帝, 同一年力排眾議直接將子侄韓明翊立為太子。
三年後,正值壯年的永安帝空置後宮,因身體染恙宣布退位, 扶太子為新帝,年號永安改成樂宣。
而一直都被重用的當朝丞相安時昌,卻因為在朝堂言語失當, 被直接免去官職,告老還鄉。
除了安時昌被貶,還有一些曾被永安帝重用的官宦皆被貶值,他人認為是樂宣帝為了鞏固自身權利的手段。
後來,一些貌似進言的官員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懲罰。
不多時,再無人對樂宣帝登基一事議論,從而真正樹立了樂宣帝在位的雷霆和霸道手段。
不久後,聽聞有人在江南小鎮看到了類似太上皇和前丞相同遊西湖的事。當然,當年這事說出來並無多少人信,不過是些流傳開來的堂外軼聞。
直到數十年後,傳出太上皇崩,曾下令與另一人一起安葬在太上皇陵,而這合葬的另一人便是前丞相安時昌。
雖然事後有人議論,永安帝早與安丞相暗通款曲多年,後來還為美人放棄江山,曾被目睹同遊多地確實為真,但兩人已逝,即便有再多詆毀唾罵,他們也不會知道,甚至於還有人暗中豔羨。
林眠魚聽完,心中感歎,屬於韓傾和安時昌的故事已然改變,若有機會飛升遇到文曲星,他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吧。
“舟仙,你來的路上沒遇到彆的事?”林眠魚旁敲側擊,想知道夏舟仙是否遇到了魔修襲擊。
其實他原本和夏舟仙說好,一百年期限到了就去接他,結果夏舟仙先來找他了。
夏舟仙腦袋靠在林眠魚肩上,有些莫名,卻也察覺到是林眠魚擔心他的安危,老實道:“沒有,怎麼?怕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前些年還不覺得如何,這次見到夏舟仙,林眠魚總有種對方身上會發生什麼的不安感,他握住夏舟仙的手,拇指摩挲著溫潤的肌膚:“嗯,若以後我們分開,真的出了什麼事,第一時間用我送你的蛇鱗,喚我過去。”
被愛人擔心是一件很熨帖的事,夏舟仙笑嘻嘻道:“好。”
……
多日後,他們穿過無數片海域,停在了一片紅海之上。
天色陰沉,腳下的海水泛著詭異的紅色,如同張牙舞爪的海生物一般,透露出將所有東西事物都吞噬殆儘的極致壓抑。
林夏二人位於半空中,相視一眼,在彼此眼裡看到了深深的警惕。
小青注視著前方,吐著蛇信,蛇瞳內精光一閃,刻入血脈中的印記自記憶深處驟然浮現。
它連忙對林眠魚道:【主人,夏舟仙,跟著我一起畫這個陣法。】它的尾巴在空氣中快速地劃動,構建了一個看似沒有章法的陣法符號。
隨即,兩個分毫不差的陣法符號分彆出現在半空中,皆閃耀著不同顏色的法力光芒,一個金光耀眼,一個白光溫潤。
四周忽然狂風大作,大雨傾盆。
小青大吼道:【注入你們所有的法力!是所有!否則進入不了章尾山!】
林眠魚和夏舟仙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在陣法中注入了煉虛大圓滿的所有法力。幾乎是頃刻間,紅海沸騰,波濤洶湧而來,一個又一個浪濤打在他們身上,幾息過後,兩道挺立的身影消失於紅海之上。
撲麵而來的海浪陡然消散,他們站在參天大樹之下,耳邊再無窒息的浪濤和風聲,鼻尖也無海水的鹹澀味,隻剩微風與蟲鳴,以及樹葉的清香。
周圍的一切仿佛是普通樹林的放大版,就連遠處的螞蟻都放大了數倍,正在啃食著不知名動物的屍骨。
雖然已經離開了萬年,但再回到這裡,小青卻有種才離開不久的錯覺,他輕不可聞地歎息道:【回來了……】
腳踏地麵之時,林夏二人立即拿出靈石,快速吸收了一波靈氣,與此同時,林眠魚極目遠眺:“有東西在接近這裡。”卻什麼都沒看到,再仔細感受氣息,又分明有陌生且強大的氣息在不斷靠近。
夏舟仙同樣極目遠眺,什麼都沒看到,但他也同樣察覺到了危險,連忙問道:“小青,那是什麼特彆的妖獸?”就算是夏舟仙見多識廣,也有些茫然。
話音落下之際,林夏二人瞬間離開了原地,破開虛空到達百裡之外。
在他們離開後,方才停留的地方驟然天塌地陷,已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摧毀,但還是沒有任何妖獸的身影顯露。
【我也不知。】小青都有些迷茫,顯然是它離開的數千年間,多了一些它並不知道的妖獸,而如果不是他們反應及時,剛才就已經死在看不見行跡,隻有氣息泄露的妖獸腳下了。
不等他們多想,另外的妖獸氣息襲來,帶著龐大的威能,直接從兩人頭頂襲來。
“煉虛前期。”林眠魚鎮定道出這次妖獸的修為。
電光火石間,雙蛇劍、枯骨刀齊出。
劍光與刀光齊舞,纏繞在一塊兒如裂空之勢,朝襲來的威能而去。
幾乎沒給他們喘息的時刻,左邊又來了一頭妖獸。
小青說過章尾山的妖獸們可以化成人形,但很少有妖獸會這麼做,它們都樂於保持原始的獸形,更維持著獸類的野性,肆意而為。
妖獸來得比預想的快且多。
刀光與劍影殺伐不斷。
有妖獸死在他們的攻擊下,也有妖獸知道不敵快速逃離。
死於他們手上的妖獸多起來,血腥味濃重。亦有的妖獸攻勢淩厲,拿命換了他們身上幾道傷痕。
章尾山的妖獸實在太多了,更何況剛才還消耗了全部法力,就算不斷吸收靈石靈氣,也有個轉換的過程,如此下去,即便他們是煉虛大圓滿,不久就會被不斷聚過來的妖獸耗儘法力。
結果不容樂觀。
而且更為強大的妖獸似乎收到了訊息,齊齊朝著這裡而來。林夏二人皆察覺到了一道極其強大的氣息威能,相視一眼,對此心照不宣。
林眠魚飛快道:“舟仙,到我身上來。”
眼前皆是妖獸,沒有化形,一雙雙眼睛充斥野性與弑殺,或許還有章尾山環境的影響,林眠魚內心屬於妖獸的本能被調動起來,身隨心動,變回原形,隻求更高效的解決這些瘋狂的妖獸。
夏舟仙還未來得及多想,便看到一條足有十人高的巨大黑白角蛇驀地出現。
周遭的林木或被壓塌或被蛇尾掃蕩到兩邊,蛇頭低垂,金色豎瞳裡此刻映照著夏舟仙的人影,似乎隻有冰冷的獸性,長長的蛇信發出嘶嘶聲,微微觸及夏舟仙的麵頰時,仿若安撫的一吻。
夏舟仙沒再猶豫,一躍而起,跳上龐大的蛇頭頂端站穩,將四下情況一覽無餘。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聽不見的嘶吼聲震蕩空氣,那些妖獸原本即將攻破夏舟仙建立的防禦結界,下一瞬,像是受到了某種訊號般,儘數停下了攻擊,連帶著釋放的威能都收斂了些許。
雙蛇劍和枯骨刀在他們周身盤旋,一旦有攻擊襲來,便被刀劍及時攔截,並未傷及一人一蛇。
一道道龐大的身影躲藏在林木後,卻又投射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林眠魚和夏舟仙。
妖獸們似乎蓄勢待發,空氣仿佛都變得凝滯,直到一個低沉滄桑又冷漠的聲音響起:“是雙蛇回來了嗎?”
小青猶豫著,最後還是選擇了現身。
小小的青蛇盤踞在林眠魚身邊,無聲昭示著它的存在,卻是對林眠魚道:【是大長老,祂是章尾山的神仙,主人你們要小心。】
對方顯然認出了小青,聲音從四處飄來,讓人確認不了方位,單刀直入地問道:“跟著你回來的是誰?”
“我的主人和他的道侶,主人是來章尾山尋找玉淵花的,我們拿到手就會離開。”清脆的男童聲音回應那道聲音,這是小青首次主動對外交流。它仰著腦袋,與林眠魚的視線相交,“主人,祂是統治章尾山的神仙,我們稱呼祂為大長老。”
“玉淵花?”大長老沉聲道,“沒有這種東西了。”這句話說的無波無瀾,卻如平地驚雷,讓人錯愕。
小青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我記得以前有過一大片的,大長老你們渡劫也用了玉淵花的,怎麼可能會沒有了?”
大長老緩聲道:“你當年離開章尾山後,章尾山有一年天降雷火,把所有的玉淵花焚燒殆儘。哦對了,還有一波羽葉肉葵也跟著被燒了。萬年來,章尾山妖獸們修為的儘頭便是煉虛大圓滿。”語氣無波無瀾,似乎對於這種現狀並無任何不滿。
小青沒在章尾山見過真正的羽葉肉葵,但真得見過玉淵花,那次是它拜托小妖獸帶著它到處玩,擅闖禁地看到過一大片,但還沒多看幾眼就被清儷找到帶了回去。
而章尾山的妖獸能到大乘再到渡劫,必定也服用了羽葉肉葵,小青倒推出這件事,本想告訴林眠魚,都可以在章尾山找到,但碎塵卻阻止了它,說如果讓林眠魚去魔族,還能有機會找到塵蔭梵石,正好飛崖之底有羽葉肉葵,一舉兩得,才讓小青說了前前主人的話騙林眠魚,還說要看林眠魚機靈不機靈這類話,結果後來被主人無情戳穿了。
好在主人沒怪他,也已經找到了羽葉肉葵,但玉淵花怎麼就全燒完了呢!
就算主人以後到了大乘期,沒有玉淵花也沒辦法到渡劫啊!怎麼辦啊?!
小青著急的不行,卻又覺得大長老又沒必要說謊。
原先翹起的蛇尾垂了下來,小青難過的對林眠魚道:“主人,對不起。我以為這裡會有的。”
林眠魚的蛇尾比小青粗壯了數倍,最尖細的數尾巴尖尖,當感受到小青低落歉疚的情緒,他用尾巴尖尖輕輕點了點小青的腦袋,安慰道:“小青,這並非你能控製的事態。”頓了頓,他揚聲對四周道:“既然此地已無玉淵花,能否休戰?”
自從小青口中的大長老出現後,林眠魚發現,不是所有章尾山的妖獸都無法溝通,至少大長老願意出聲,證明有溝通的可能。
“你們來此,恐怕不隻是為了玉淵花吧?”未等林眠魚應答,大長老隨即道:“雙蛇是不是還透露了,章尾山有許多靈草靈石?”
林眠魚不置可否,道:“先前確實還有些妄念。”
大長老冷笑一聲,忽然道:“其實,玉淵花並非徹底不存在了。還有一個辦法。”
小青比林眠魚還著急似的,連忙問道:“大長老,有什麼辦法?”
夏舟仙從頭到尾都安靜聽著雙方交談,罕見的沒有摻和,這時聞言,突然道:“小青,這辦法你或許承受不來。”
小青雙眸懵懂,滿是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