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沉默半晌，隨即笑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你這人類來說說，是何原因？”
夏舟仙撇了撇嘴：“我哪裡知道具體原因，但大抵與小青脫不了乾係。”
小青一臉懵。
“沒錯。”隨著大長老這聲音落下，四周的視線似乎都有些虎視眈眈起來。
它們似乎等待了許久，今日終於等到了夢寐以求的機會，就算身姿被巨大的植物擋去，但那些目光卻分外灼熱，不容忽視。
小青骨子裡仍殘留著對章尾山妖獸們的懼意，它有些瑟縮，卻又不想在林眠魚麵前顯得弱小無能。
同時，碎塵和清和在給它壯膽，小青逼著自己抬頭挺胸，但壓力仍然排山倒海般而來。
倏然間，一條粗壯蛇尾將小青圈護起來，碎光落在黑白色的鱗片上，閃耀璀璨光芒。
“雙蛇劍靈是由無數燭龍子孫的精血凝聚而成，而章尾山生長著羽葉肉葵和玉淵花的那片地帶，曾經便是由燭龍精血澆灌生成。隻要獻祭雙蛇劍靈，那兩種靈草便都能活過來。”大長老似乎已經預見了大批妖修飛升成仙後的景象，冷硬的語氣都不由起了波動。
小青當場愣住。
“你說雙蛇獻祭能救活就真的能救活嗎？”夏舟仙雙手環胸，關顧四周，朗聲笑起來，“它隻是一劍靈，不是培育靈草的養料。”
大長老冷哼道：“人類果真不識好歹。”
夏舟仙振振有詞道：“那也比你們這些隻知躲在暗處的妖獸要強。從我們來到章尾山那一刻，你們就盯上我們了吧？”
大長老那邊以沉默應對，這幾乎就是默認了。要真是按照大長老所言，章尾山有不少煉虛大圓滿無法提升修為的妖獸，真的一起上陣，他們恐怕沒有生還的可能。
雙方的氣氛焦灼起來，一觸即發。
小青直到此刻腦袋還是懵的，隻覺回來章尾山果然沒好事。
如果林眠魚真的將他交出去，即便三劍已與林眠魚定契，但碎塵和清和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小青，回劍中。”林眠魚驟然出聲，見小青還是傻乎乎地待在他尾巴圈子裡，他又重複了一遍，冷肅道：“回去。”
由於體型龐大的緣故，林眠魚的聲音越發低沉響亮。
小青嚇了一跳，連忙回到了雙蛇劍中，它這時才感受到一陣由心而生的安全感。可如果林眠魚不將它交出去，他和夏舟仙會……
林眠魚嗓音沉緩，沒有絲毫慌張：“大長老，您已是仙人，您若出手，我們早就必死無疑。”
夏舟仙一唱一和道：“就是，都是仙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似的愛玩呢。”
小青躲在雙蛇劍內，聽著林夏二人的話，忽覺不對。
大長老早就渡劫成仙，隻是因為章尾山的特殊情況，可以選擇繼續留在下界，但因為修界並無仙靈之氣，修為也再無精進的可能。
而強大如大長老，卻沒有直接出手奪取雙蛇劍，竟然躲在暗處，與他們“有說有笑”。
“隻有雙蛇劍靈心甘情願——”
“大長老，彆再戲弄這些小輩了。”一道清淩淩的女聲響起，打斷了大長老的狠話，隨後，一條純黑的女王蛇從巨大的灌木叢後遊曳而來，蛇尾巴扭動著，看似比林眠魚的原型小上一些，但蛇尾無限蔓延，不知體長究竟多長。
女王蛇吐著蛇信，人聲帶著笑意，蛇瞳內卻泄露著弑殺本能。
如果換做凡人麵對這樣的妖獸，看到的那刻便會被嚇破膽。
“你們外界的妖獸習慣化形，對嗎？”女王蛇說著化作一個足有一米九高的窈窕絕色美女，身上衣衫清透，隻遮住了幾個重點部位，但不論是走路的姿態還是神態，隻讓人覺得儻蕩又美好。
女王蛇一麵朝著林眠魚走來，一麵招呼自己的夥伴：“大家和和氣氣的，這麼劍拔弩張作甚？”
女王蛇似乎在妖獸裡有著一定的發言權，片刻的落針可聞後，一道道人影從各個陰影後走了出來，有長有幼，有男有女，他們望著林眠魚和夏舟仙，有些眼裡帶著明顯的警惕，有些則是好奇更多。
這些化形的妖獸自發讓出一條路，在兩邊安靜而立。緊接著，一個須發皆白的白袍老人由黑暗中走出來，氣勢逼人。不是大長老又是誰。
林眠魚看到大長老現身之後，也化作人形，和夏舟仙相攜而立，麵對這些容貌都頗為精致的男女老少。
“哎喲，你這條角蛇的人形容貌很和我口味呢。”女王蛇身形一閃，來到林眠魚麵前，一隻手就要貼到林眠魚臉上，林眠魚剛要閃身躲開，一麵透明結界便擋在了他麵前。
夏舟仙占有欲極強地勾住林眠魚的腰，昂著下巴，毫不示弱道：“他是我的道侶，旁人不能碰。”
女王蛇哼了一聲：“你這小輩，真不懂尊老。”
“清儷。”大長老一出聲，被稱作清儷的女王蛇風情萬種地瞪了他一眼，表情似乎不愉快，但卻立即站回了大長老身後。
大長老麵對林夏二人，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林眠魚語氣淡淡道：“林眠魚。”
夏舟仙不情不願道：“夏舟仙。”
“林眠魚，夏舟仙，方才你們沒有為了一己之私交出雙蛇劍靈，隻是通過了外來者進入章尾山第一關考驗。”大長老不緊不慢道。
小青將剛才發生的事都看了眼裡，再也憋不住，又從雙蛇劍裡彈了出來。它盤踞於林眠魚肩上的老位子，一雙蛇瞳似乎都瞪大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進入章尾山還要考驗？”
女王蛇不滿道：“小劍靈，你離開章尾山足有六千年了吧，還不許我們給無趣的妖生找點樂子？整天打打殺殺的，你被我們欺負慣了，我們還覺得無聊呢。”
小青：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女王蛇收起恐嚇式的狠意，又笑顏如花道：“妾身來給你說道說道。六千年前來了個自稱叫白子夙的修士，到章尾山大鬨一場帶走了一樣心儀的東西，然後囂張地溜之大吉了。”視線在雙蛇劍上徘徊片刻，笑容越發豔麗，“也就是從那日起，我們說過，能夠好好交流，通過了考驗的外來者，便能帶走一些想要的東西安然離開。”
林眠魚萬萬沒想到，這事居然還和白子夙有關。
夏舟仙不禁感歎道：“這白子夙還乾了這麼件人事呢。”
“怎麼，你們和白子夙有仇嗎？”女王蛇好奇地問道。
夏舟仙笑眯眯道：“聽說過此人的一些招搖事跡，自稱登峰造極，我看不慣這種大張旗鼓昭告天下‘我是最強’的行為罷了。”說到此，大長老眸中一閃而過幾分意外，沒人注意到，隻聽夏舟仙問道：“林哥，你覺得呢？”
林眠魚本就不喜晨霄帝君，自然對白子夙也無甚好感：“和你一樣。”放下更想知道玉淵花是否還存在的急迫，聲調沉緩，並無絲毫卑微自賤，淡然問道：“大長老，清儷前輩，敢問還有什麼考驗？”
女王蛇噗嗤一聲笑出來，笑得花枝亂顫，看著林眠魚的眼神媚眼如絲，蛇信繞著嘴角輕舔了一下：“你這小蛇，挺可愛的。妾身還挺中意你，想與你交pei看能不能懷上個蛇胎，與妾身試試？”
夏舟仙的不快還沒發作，林眠魚直言道：“抱歉，我已有道侶，我們能夠滿足彼此，並無他人能夠插足的餘地。”
夏舟仙的下巴擱在林眠魚另一個肩膀上，雙手緊緊圈住林眠魚的腰，動作和眼神皆彰顯著滿滿的占有欲。
女王蛇歎息道：“那真是可惜了。”
“清儷，你今日話太多了。”大長老睨了一眼女王蛇。
女王蛇嘻嘻笑著：“這不是好不容易看中一條同類嘛，好了好了，妾身不說就是了。大長老，您說。”她風情萬種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因為女王蛇話多搗亂的緣故，破壞了先前嚴肅的氛圍，大長老氣勢再起，胡子頭發無風自動，神形猶如一根擎天柱站在原地，身姿挺拔，氣勢逼人，道：“你二人，隻要有一人能在我的威壓下挺過半盞茶，就算通過第二關考驗。”
隻有半盞茶，可想而知大長老對自身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
夏舟仙嘴角一勾，大概是好勝心起，剛想應答，林眠魚伸手阻止了他，先一步道：“此為第二關，敢問還有第三關考驗嗎？”
大長老道：“無。”
“若挺過半盞茶，我們能帶走想要的？”林眠魚問道。
大長老銳利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覺得林眠魚真是囂張至極，威壓釋放的那刻，低沉蒼老的嗓音響起：“隻要你們挺過半盞茶，自然能帶走章尾山有的。”
林眠魚和夏舟仙站在原地，發絲和衣擺卻急速擺動起來，猶如海上脆弱的帆舟，一股又一股浪濤迎麵打來，不斷沉浮。
兩人進入煉虛大圓滿後，就算方才受傷也很快就痊愈了，此刻卻覺得經脈寸斷般，齊齊噴出一大口血。
夏舟仙抹掉嘴角的鮮血，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他凝視著大長老，臉上笑意翩然，身上衣衫卻猝然崩開，暴露的肌膚也猛然崩裂，鮮血四溢，但毫不在意的樣子。
林眠魚雙手負後，在被大長老的威壓逼迫下，露出了蛇角和蛇眼，尖針般的金瞳滿是冷肅，卻在看到夏舟仙身上流血時，微微起了波瀾。
雖說都是煉虛大圓滿，但同樣的境界，本就是妖修比人修更強大，外加林眠魚身上還有彌天寶衣護身，這亦是夏舟仙比林眠魚更顯狼狽的原因。
林眠魚就要脫下身上的彌天寶衣，夏舟仙卻對著林眠魚搖了搖頭：“不用管我，我還撐得住。”語調悠然，“比我之前修行逆行功法，還是差點。”
此境的半盞茶相當於五分鐘，林眠魚在心中默數著時間，注意到夏舟仙臉色一白，神情恍惚的一瞬，護身陣法結界即刻蔓延到夏舟仙周身，同時籠罩住二人。
林眠魚扶住夏舟仙，冰冷的指尖抹掉夏舟仙嘴角留有餘溫的鮮血。
夏舟仙微微仰頭望著林眠魚，眼神依舊明亮，並無被保護的懊惱，還很挑釁地看向女王蛇清儷，腦袋一歪，靠在林眠魚肩膀上，一副“你看我與道侶就是這麼恩愛”的嘚瑟樣子。
林眠魚知道，夏舟仙其實已經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抵抗大長老的威壓，但進入章尾山時已經消耗了所有法力，用了靈石還未來得及完全恢複，就又對上那些妖獸，再次消耗大量法力，這才會如此狼狽。
此時，大長老若是用全力，彆說半盞茶，他們一分鐘都撐不過來。
但大長老沒有那樣做，更像是鈍刀子砍豆腐，甚至在發現夏舟仙受傷頗重後，還給了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半盞茶可謂極其難熬，林眠魚微微吐息，胸口起伏，而後也跟著嘔出了一口血。
夏舟仙神色一凜，他並不想成為林眠魚的負累，但隻要他繼續硬抗，林眠魚一定會幫他一起麵對這份威壓。因此，夏舟仙抬起雙手，直接對前方的大長老道：“我認輸。”
大長老道：“你出來。”
夏舟仙撥掉林眠魚攬著他腰的手，離開林眠魚護身結界之際，當著眾妖的麵親了下林眠魚的臉頰，然後一言不發地後退數步，直到背靠一棵參天大樹，緩慢地往下滑去，坐到地上劇烈地喘息起來。
他身上的傷口血流不止，有些傷口之下似乎還有傷口，鮮血從最初的鮮紅到後來變成了一股青黑色。
即便如此，夏舟仙依舊抬著腦袋，專注地注視林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