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漆黑的風帆近乎融入夜色,但同時月光讓魔物無所遁形,巨大的黑狼頭迎風吼嘯,神氣飛揚,一雙赤黃的目光瞪著他們,似乎隨時都會一躍而出,那是霍爾卓格的船!
蒔蘿還來不及欣喜,就聽到後麵宛如幽靈的聲音。
“母神,這是我即將為妳獻上──血之國。”
這瘋子到底想乾嘛?蒔蘿下一秒就有了答案。
她看到了,天空彷佛破開了一個血口,那是一麵腥紅的帆布、上麵畫著一隻似狗似狼的滑稽動物,每次鼓風而起,就彷佛在嘲諷對麵的黑狼,是收藏家說的愚人王的船!
好啊,她現在知道那些吸血鬼賓客從哪裡偷渡來了。
薩夏城一役後,她以為穆夏已經是個導演人才了,沒想到這裡還有個雅南,簡直不拿個魔物界奧斯卡都委屈他了。
魔才濟濟,人類前途堪憂啊。
穆夏大概是顧忌蒔蘿在,也不戀戰,迅速帶著女孩逃離海妖號,他們離黑狼帆布就差幾根弦繩的距離。
“把我的母神和你的命留下來,你的腦袋剛好當宴會的主菜,至於血就不用了,畜生的臟血會害我吐出來。”
漆黑的蝙蝠在夜空中如魚得水,雅南簡直就是一隻陰魂不散的幽靈,蒔蘿的腦袋擱在少年肩膀上,糾結的睫毛用力在夜風中睜開,她試著替穆夏看緊背後。
蕪菁!
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逝,蒔蘿焦急地想掙紮,但依然動彈不得。
穆夏隱約有所感應,立刻伸手出去,大白鵝順從地停在他肩上,蒔蘿來不及鬆一口氣,空氣剎那凝結,這一瞬間的耽擱在她眼中被拉長了數個小時。
蒔蘿看到黑色的風帆鼓起,不,那是一對漆黑的羽翼,少年吸血鬼迅速化成人形,鮮紅的眼瞳閃爍著鴿血寶石的光,他手上一把銀劍在月亮下寒光逼人,毫不猶豫朝狼人背後刺去
蒔蘿睜大眼睛,月光從未如此刺目,直直照進她的眼底,她的靈魂。
害怕、後悔、焦急、脆弱……所有亂糟糟的人類情緒莫名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就彷佛被一隻溫柔的手拂去了塵埃,蒔蘿突然冷靜下來了,她知道要怎麼做了。
“不準傷害他!”
雅南手上一頓,月光閃過劍身,夜晚的空氣凝結了一瞬,下一秒冰寒迸裂,銀劍碎落成晶瑩的塵埃,迅速隨風殆儘。
【殿下?】月精靈煽動翅膀,對著月亮似有感應。
雅南麵色一楞,他還來不及響應突然的變故,一陣炫光同時從他胸口/爆開。白色的茶花盛放到極致,硬生生在他胸口掘出一塊空洞;感受到女神的憤怒,祝福反噬了信徒。
蒔蘿驚喜地發現自己終於可以動了,她看著雅南按住胸口的破洞,整個人緩緩向後倒去,他已經沒有力氣飛了,那蒼白的少年墮入黑夜……或是大河。
自始自終雅南都看著自己,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隻是固執地盯著她的臉。
蒔蘿說不出此刻的感覺,她還沒來得及確定他是不是死了,穆夏已經帶著她拉動弦繩,他們越過兩船之間的夾隙,順著狼頭的帆布而下,終於輕巧落在地麵上。
幾個漆黑甲冑披以猩紅披風的霍爾卓格的騎士已經在甲板上待命。
蒔蘿可不想被眾人圍觀英雄救美,她抱好大白鵝,立刻從穆夏身上下來。
穆夏罕見沒有留戀,而是解開身上的披風,將蒔蘿緊緊裹在其中。
“拿弓箭來。”他對那些騎士吩咐。
半人高的弓弦被少年拿在手上,箭頭被點以火苗,穆夏盯著尖銳的鋒芒,金色的眼瞳含著一簇明亮灼人的火。
銀騎士隻射了兩箭,第一箭瞄準那些堆棧在甲板上的酒桶,第二箭瞄準海妖號的船帆,但這已經足夠淨化所有罪惡,夜晚的風勢會助長一切,人群的尖叫聲也恢複到最初的恐懼。
蒔蘿隱約間明白了,穆夏一直壓抑憤怒沒有立刻動手的原因,其實是在思考要用什麼方式讓一船的吸血鬼死得既痛苦又徹底。
少年轉過身,背後燃著熊熊火焰,他的眼眸卻已經恢複成一片澄淨的碧綠。
寧靜的午夜已然被他帶來的光芒破壞殆儘,金發碧眼的騎士璀璨刺目,恍若初升的朝陽,硬生生搶走了天上月亮的光輝。
沒等蒔蘿開口道謝,穆夏手臂一伸,一個用力將少女裹著披風緊緊抱入懷裡。
少年流露出罕見的脆弱,在她耳邊呢喃:“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妳在呼喚我,我卻找不到妳……”
明明才是受害者,但少女也隻能溫柔地安撫救命恩人:“沒事了,沒事了,你找到我了。”
燃燒的海妖號在月光下明亮如溝火,鼓動的風帆翻飛著絲絲縷縷的火焰,濃彩的顏料融化下焦黑的淚水,海妖嬌豔的翅膀彷佛迎風生出了金色的羽毛。
蒔蘿懷疑自己可能被使魔的情緒影響太深了,心靈也有點不像人類了,她竟覺得這景象異常美麗,
陰錯陽差又或者有意為之,小女神的怒火被這宛如獻祭般的懲罰給取悅了。
黑狼騎士們在黑暗中服從而沉默,少年少女就在火光和尖叫下擁抱,荒誕卻又溫暖。
穆夏遲遲不願放手,像是想確認自己是真實的一樣。蒔蘿的頸窩被他毛茸茸的金毛腦袋蹭得有些癢,忍不住放鬆想笑出聲。
原來,她其實也很想他啊。
隻是一遍遍蹭著,少女突然覺得不太對。
良久,小狼終於放開,心滿意足表示:“好了,那種苔蘚和魚屎的味道終於消失了。”
蒔蘿眨眨眼,慢慢消化下使魔那種得意又滿足的情緒,一股無名火重新升起。
這好像不是在撒嬌求安慰,更像小狗蹭地盤想重新標記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