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第二百一十三章 藍色女神 月光下的美……(1 / 2)

傑洛夫大人是在前往至高審判的路上過世。

老人一聽聞危塔的罪女全被帶走時, 便不顧周圍人勸阻,硬是趕去宣誓大廳。中途身子撐不住,其他人想將他抬回去, 卻在半路上遇到混亂的人流, 好不容易回到聖學院, 拉開簾子,老人已經在轎子上斷氣。

儘管術士一向不受待見,但聖學院依然是聖城三大支柱之一。如今各種無法解釋的瘟疫和災難席卷大地、女巫信仰重新複蘇, 聖城比往日還要仰賴術士的研究。隻要聖道師想讓信仰的光芒重新壟罩大地, 就不能離開這些教會影子。

傑洛夫大人作為一位成就斐然的大賢者,他的逝去對聖城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偏偏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悲傷、恐懼和迷茫隨著紛飛的大雪壟罩整座聖城。

當蒔蘿主動要披上黑紗代表聖女院前去哀悼時, 其他聖修女毫無反對, 甚至頗為感謝。

在那場驚天動地的至高審判後,伊莎貝拉就和特莎一樣稱病不起,那些隨她一同出席審判的聖修女也各個嚇得六神無主。眼下聖律院忙得焦頭爛額,聖學院正陷入巨大的悲痛,而聖女院自然也好不哪裡去, 主事的人全都病倒了,剩下的修女乾脆一同決議鎖上聖女院的黑鐵大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所有人都在聖女像前祈禱。

走出建築時, 蒔蘿注意到懸掛在屋角的滴水獸,它們雕成聖徒模樣, 下巴已經長出霜白的胡須。蒔蘿倒沒感覺到什麼冷,這場雪是繼在大雨之後,據月桂說這是神力殘留的結晶, 自然不會傷到女神。

雪花輕落在肌膚上柔軟如絨毛,少女抱起大白鵝就已經覺得足夠溫暖,同樣潔白無瑕的月精靈也開心地在雪中飛舞,冰晶與它閃閃的鱗粉相映成輝,簡直就是一個雪精靈。

雪親近女神,但人類可不一樣了。

雪一直在下,飛紛的雪如凝固的白霧,白石搭建的聖城完全被湮沒在雪下,放眼隨即都是茫茫的白,直到靠近才能看到吞雲吐霧般的人們。每個人已經換上厚厚的貂毛、皮手套和長靴,他們低著頭拚命趕路,哪怕不小心擦撞也不願多做交談,特彆是在看到那些比雪還要冰冷的銀騎士。

失敗的至高審判沒能重燃信仰的聖火,一位院長的殞落更是雪上加霜,初冬第一場雪就替聖城蒙上冰冷徹骨的陰影。黃金大聖堂依然不管世事在追求所謂的神音,聖城現在更加仰賴銀騎士的力量維持秩序。

蒔蘿低下頭讓黑色的頭紗遮蓋麵容。有兩個騎士迎麵走來,銀甲銀盔在昏暗的天色下擦出匕首般的銳光,鏗鏘的腳步聲恍若踩在瀕臨破裂的薄冰,讓人感覺不到絲毫屬於人類的溫度。

她不禁加快腳步,很快就聽不到身後的聲音,卻說不清是自己擺脫了腳步聲,還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假想——銀騎士正站在原地從背後冷冷打量著她。

幸好聖學院門外依然是青銅騎士駐守,他們全部換上黑袍以示哀傷,蒔蘿進去時大殿悄然無聲,彷佛回到了聖學院的圖書館。

大殿異常空闊,所有東西都被清走,隻留下一尊大理石棺,蒔蘿看到了石棺前跪坐著的人,不由得加快步伐。

那人身穿修道女的黑色羊毛鬥篷,襯得麵容格外慘白。凱瑟琳哲林根一雙雌鹿般的眼眸盈滿哀傷,直到看到蒔蘿才微微發光。

“蒔蘿女士……”一開口,少女再也壓抑不住,熱淚流淌:”這都是我的錯。”

傑洛夫是哲林根家族的人,凱瑟琳作為他的侄孫女,被聖堂賜予恩典得以過來為大賢者哀悼。

老人正靜靜躺在石棺內,他頭戴青金石和水晶構築的冠冕,術士的白袍子金線斑斕,繡滿他生前累累的成就和功績。他身上不再是腐臭的藥味,而是雪鬆油和蜂蠟等防腐香料,蒔蘿端詳著這位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隻覺得他死去時的麵容意外安詳。

“這不是你的錯。”蒔蘿想起那日的混亂,其實自己也要付一半的責任。

凱瑟琳搖搖頭,她還想在說什麼,突然表情一變,住了口。

“這都不是你們的錯。”男人晃悠悠走來。

蒔蘿立刻為凱瑟琳介紹:“這位是杜肯爵士。”

無怪乎凱瑟琳認不出來,她隻聽過星冠賢者的名諱,知道他是叔公信任的人,但從沒有真正見過本人。今日的杜肯也沒有戴著那頂光芒四射的頭盔,他依然穿著黑色的袍子,但蒔蘿注意到那是一件嶄新的絲綢黑袍,想來還是為哀悼亡師做了打扮。

杜肯本就枯瘦的表情看不出太多哀傷,一雙藍得怪異的大眼直盯著凱瑟琳。少女很快找回儀態,沒多說什麼,而是行了一個大禮,感謝他在至高審判時出手相助。

“妳有拉瑪夫人的智慧和美麗。”杜肯點點頭:“妳與傑洛夫大人才是日後得以支撐哲林根家族的雙翼,可惜妳的父親太過膽小愚笨,竟把妳送來這裡。”

誇了她母親也罵了她父親,凱瑟琳第一次見識到說話如此直白的人,隻能勉強找回笑容,暗自向蒔蘿投以求助的目光。

蒔蘿微微一笑:“杜肯爵士哪怕離開至高審判也讓人難以招架阿。”

杜肯看了她一眼,藍色的瞳孔有著禿鷹般的銳利:“ 聽聞聖女院來了一位訓養獵狼犬的東岸人,想來就是女士了。”

蒔蘿驚訝地睜大眼。她聽出對方的弦外之意,不由得再次佩服這位賢者的敏銳。杜肯已經打探到那日有外人出現在圓盾堡外的犬舍,他也大概猜到了那顆傳話的蠟球是誰偷渡進來。

果然杜肯也不廢話,徑直道:“根據傑洛夫大人的遺訓,妳們必須近日離開聖城。”

“我們當然想離開,但是……..”

“三院院首之一過世,聖城會暫停所有審判,專心舉行聖喪禮。”

杜肯爵士振振有詞,顯然在來之前就已經盤算好了一切:

“哲林根公爵是個比沃頓更汲汲營營的商人,隻不過沃頓是用船隻和金幣,哲林根是用信鴿和羽毛筆。他不會放棄拉攏伊格克勞的新任女爵,特彆是在女王對哲林根日漸失去信任和耐心的情況下,荊林的蜂鷹騎士一向是女王的邊防重臣。”

他忍不住微笑:“凱瑟琳,妳幫了伊格克勞女爵那麼多忙,也是時候讓她報恩了。我看出那位女爵不是會乖乖坐下讀書的人,她在審判場上可是把那本律法的漏洞鑽成蜂窩了,若沒有一位熟讀神律之人在為她謀劃,她絕不會有今日的風光。”

“杜肯爵士,自宣誓大廳的事後,聖城現在到處是銀騎士。”

蒔蘿知道凱瑟琳在想的事,她也同樣好奇:“這和你焦急要我們離開有關嗎?”

杜肯不是會打謎語的人,他很乾脆坦白,毫不掩飾憂心:“先不提那尊被人民扒光的神像,蔚藍港口幾乎從不下雨,往年的雪也止於山穀,從不會覆蓋整座城。這片榮光之地現在黯淡無光,也許更糟,今早我接到通知,山下地震鳴鳴,溪穀有好幾處在噴發出詭異的毒霧,恩賜河的水竟流出了銅紅色的雜質。”

“地震?毒霧?”蒔蘿記得她進入聖城前的風景,溪穀的七彩石壁雕以聖像,恩賜河在太陽下黃金璀璨,那時候穆夏和自己說…….

少女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可能。

“災厄正在醞釀,預兆接踵而至,詩人的瘋言瘋語也許有些道理…….”杜肯喃喃說。

他挺直背,嚴肅地看著二人:“你們必須立刻離開,聖城現在人心惶惶,上麵的人可不會坐以待斃,今年的寒冬沒有魔女做柴料,銀騎士過不久可能就會執行肅清,就怕和十幾年前的薩夏一樣,現在這位銀騎士長就是薩夏公爵,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杜肯爵士……”凱瑟琳示意他小聲,現在聖城權力和威望最大的就是那位銀騎士長,年紀輕輕,功績斐然,人們幾乎將他當成至高神代言人。

杜肯卻渾然不在意,他突然從袍子掏出一個東西,就要交給凱瑟琳。

凱瑟琳一看就要拒絕,蒔蘿知道她為什麼不肯收,因為那是一個盒子,術士的秘盒

“這是傑洛夫大人留給妳的。他說如若妳不肯收就燒了融了,也比放在寶庫積灰塵好。”

凱瑟琳啞口無言,蒔蘿現在忍不住懷疑那位老賢者是不是早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

杜肯爵士態度強硬,不願再多做解釋,他粗魯地掏出一把銀鑰匙塞給凱瑟琳,囑咐她們儘快準備。一聽到身後傳來其他人的跫音,男人連道彆都沒有,便裹起黑袍迅速離開。

杜肯一離開,蒔蘿還來不及和凱瑟琳商量,竟在大殿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熟人。

“蒔蘿女士。”舒曼夫人迎麵走來向她點頭。

貴夫人身穿黑白貂皮的禮袍,幾乎沒佩戴首飾和裝飾刺繡,打扮得比往日樸素許多,不過依舊不忘配一把黑蕾絲花紋的扇子。

此時的舒曼夫人收起以往所有調笑,瓷藍的眼眸盈潤著感傷,那大概是特莎那些人一輩子都看不到的端莊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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