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邪惡女神 她也會心甘……(1 / 2)

黑暗中什麼都沒有, 本該如此,當一簇火燃起,散發著前所未有的光和熱, 世界就此有了光明和黑暗的區彆。

光影在河麵浮動, 熱燙的火舌舔試著閃閃發亮的鹽壁。女神手上的火焰如一隻毛絨絨的小獸,它時而收斂著金黃的毛皮,儘責地用暖光嗬護少女的肌膚;時而張牙舞爪,對著黑暗吐弄猩紅的火舌,為服侍的神明撕開渾沌的天地。

大白鵝正把頭埋入翅膀下睡得香甜, 蒔蘿讓月精靈躲進袖袍,這裡的黑暗隻容許女神窺探。

礦物磨煉的顏料經年不衰, 所有塵封的秘密完美與岩壁融為一體。紋路綺麗的壁畫栩栩如生, 在火光烘烤下彷佛一麵會呼吸的獸皮,深刻其中的傷痕向女神訴說著蒼老的過去。

當第一個人類出現時, 混亂的天地就開始辨彆出色彩,先前奇形怪狀的線條和圖騰漸漸穩固,世界開始出現疆界。

閃爍的岩壁就是星光閃爍的天空,星辰女神的長發流淌著銀粉, 群鳥編織衣袍,她們從天空降落;俯瞰而下,青金石和孔雀石混出大海稠麗的泡沫, 大洋女神和海女神們款款而來,衣袍鑲嵌著貝殼和螺細紋飾;繼續往前, 從大海上岸, 山林女神們與野鹿群一同奔走在銅綠與紅鐵染成的大地。

然後是那位神,關於祂的一切都被抹滅了。蒔蘿觀察著那道被敲碎的坑洞,隱約可見殘留的泥金和青金石顏料, 狼形的圖騰就紋在其身側;祂們是如此親密相依,以至於神的麵容被毀去時,不小心連同狼的鼻子也被削了一半,看起來倒像頭熊。

火把靠近,照出更多手腳,那是一群泥金雕塑的小小人。赤/裸的人類與其他動物一樣,不同的是它們帶來陶壺和瓜果。小人們跟在狼身後,快樂地加入這場諸神的宴會。

來自遙遠未來的少女神祇屏息凝視著古老的歲月,虔誠的模樣彷佛在閱讀著經典中的桃花源;女神孕育了萬物,那時候的大地和大海都屬於祂們。人類、諸神和動物比鄰而居,世界豐饒而美好,沒有紛爭和災難……

火花輕聲噴發,星苗大小的光跳耀在少女漆黑的發間,宛如夏夜縈繞不去的螢蟲。

蒔蘿注意到,神話生物並沒有消失。牠們出現時,海水傾覆、山石崩裂,凡人無法與神話生物對抗,他們必須求助於神靈。

她舉起火把,發現壁畫的損毀越來越多,疑似那位神的麵容全都被挖下搗毀,取而代之的是栩栩如生的巨狼圖騰。狼的形象無所不在,英勇剛毅的線條宛如戰士的刺青,狼代替牠的神明在危險的原初世界保護人類,誰能想到如今的邪惡烙印在上古時代竟是人類的守護符?時光掩埋了過去,改變了未來。

少女腦中靈光一閃,她想到海女巫說過大海曾經是陸地,

寶石磨練的顏料讓壁畫在數百數千年後依然鮮豔奪目,聖潔剔透的鹽晶更牢牢封存住曾經的璀璨和榮耀,蒔蘿想到聖堂的玻璃穹頂和玻璃花畫,她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也許這個洞窟正是一間沉在海底的神廟。

繪製這些壁畫的人應該就是侍奉神的祭司,也許就和她們一樣是某個女巫先祖。那人見證了伊始,見證了守護人類的聖獸如何墮落成散播災難的魔物,也應該見識了那位神明的死亡。

船還在前進,帶著所有人通往未知的黑暗。蒔蘿可以聽到海女巫孱弱的呼吸,就彷佛缺水的魚,她們待在這裡的每一刻都在變得更虛弱,而薄薄的船底下有無數遠古的怪物在遊走。

火光開始變得微弱不定,黑暗和光明互相吞噬,時明時滅。猩紅和金黃的火焰如赫赫的旗幟,從餘燼和煙影生出的戰士交戰、撕扯著,夾在光暗的世界毀滅又重生,重生又毀滅。

曖昧的光影扭曲線條和色彩,蒔蘿艱難地瞇起眼睛,雙眼莫名灼痛起來,眨一下立刻滾出熱淚。她不敢閉上眼睛,隻能強忍不適,真相就埋伏在前方最黑暗陰冷之處。

她們終於走到這裡,可以一窺世界的真貌,可以看清楚那讓罪惡之果落地深根的元凶…….抬起火把,蒔蘿對上一張猙獰的麵孔,心臟差點沒跳出來。

黃澄澄的火光照出三張狂野清晰的臉孔,泥金雕塑的人像宛如古老的銅幣,蒔蘿甚至可以從細節辨彆出那是三個人類男性。在搖晃的光影下,他們長手長腳,正在膜拜巨狼圖騰,又似乎在和巨狼比手畫腳什麼。

他們是誰?

蒔蘿掙紮著想看清楚一點,但眼球再也忍不住強烈的酸痛,眼前一黑,熱淚滾燙而下,像是融化的蠟,澆糊了她的雙眼。

那三個男人是誰?是他們殺了神嗎?

少女強忍痛苦,努力重新睜開眼,但睜眼的畫麵讓她差點忍不住尖叫。

扭曲的臉孔彷佛被活生生砌入牆內,這不是那三個男人,蒔蘿看到了一群模樣癲狂的女人;她們正在爭搶著什麼,依稀可以辨彆出那是手和腳。女人們滿身鮮血,伸出雙手分食著那些血肉,曾是屬於某個人的四肢軀乾!

火光重新點燃了色彩,融金和猩紅扭曲她們的形體,女人們彷佛置身在烈火之中,暢飲血肉的狂宴。

蒔蘿和其中一張泥金雕塑的麵孔對上眼,她說不出那個表情是喜悅還是痛苦,又或者兩者都有,火光讓她的麵孔猙獰異常。女人雙手環抱,彷佛在抱著一個脆弱的嬰兒,但她懷中的東西卻被人硬生生挖去,隻留下殘破的圓形坑洞。

一縷火舌舔痛了少女的手臂,蒔蘿還沒從困惑和震驚中反應過來,下意識鬆手,河麵閃爍一瞬,隨即一切歸於黑暗。

船依然在黑暗中航行,蒔蘿無力地坐回去,失去火把,濕黏的寒氣如毒蛇爬滿全身,漆黑的視線還殘留著那恐怖的麵容。

“殿下,我們快出去了。”提蘭娜的聲音提醒她。

蒔蘿聽著其他女巫細柔的呼吸,渾身冷汗,黑發濕透,空氣中殘留的溫度彷佛濕淋淋的血肉。她剛想張口卻又重新閉上,恐懼生出的小蟲子在耳邊竊竊私語著,無數懷疑叫人抓狂,這便是海女巫一直背負的東西,無怪乎會有人發瘋……

船身猛地一晃,女巫們忍不住驚呼,蒔蘿想起自己掉下去的火把,趕忙吩咐她們:“閉上眼睛。”

蒔蘿想也不想——屏幕照明!

漆黑的洞窟瞬間恍若白晝,蒔蘿也和那顆巨大的眼珠對上;混濁的虹膜宛如一團灰白的暴風,其中憑空開出一個漆黑的瞳洞,完全吞噬了少女的身影。

濕綠的苔痕慢悠悠攀藤上船,直到那東西爬到眼前,蒔蘿才發現那是一根濕黏黏的觸手。細細的觸須試探地在少女麵前扭動,像蝸牛伸出的眼睛,又像釣魚用的蛆蟲。

蒔蘿發現自己沒有絲毫害怕,反而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歎。她逃,怪追,大家都插翅難逃,厄運和混亂的女神永遠都避不開這些可愛的造物

不等蒔蘿把手電筒亮度調成瞎眼神器,一道白色的身影更快,巨大的眼珠迅速倒映出白鵝凶猛的身影,從漆黑的小眼睛到鋸齒狀的利嘴,就像一根細細的棉針掉入眼睛——

那東西發出慘叫,觸須一甩,水麵瞬間天翻地覆,小船被巨浪用力推出去,蒔蘿趕忙捉回蕪菁,免得它被甩飛出去。

“我聽到海浪和歌聲了,快靠近出口了。”海女巫的聲音充滿興奮。

蒔蘿來不及驚喜,提蘭娜就在她身旁提醒:“殿下,趴好了。”

趴?

失去控製的小船暫停了一瞬,火把重新點燃,黑暗退散,重獲力量的海女巫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她們睜開雙眸,開始熟練地操縱風浪。本來搖搖欲墜的小船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河麵濺起大片水花,小船頓時變成一艘快艇,開始在洞窟中九彎十八拐。

尖銳的岩壁不時與船身擦肩而過,她們彷佛在海怪曲折的喉嚨泛舟,稍有不慎就要全盤傾覆。蒔蘿緊緊抱著大白鵝,聽著水流拍打出急促的節奏,心想著真的就迪斯尼水上設施,她有點想吐......

海女巫就和月女巫一樣不習慣虛弱,苦水祭司們被憋壞了,恨不得把小船玩出各種花樣。不過她們的確正在往出口靠近,蒔蘿也聽見了歌聲——

幽遠飄渺,海螺的潮音彷佛綿密的泡沫湧入洞穴,絲柔的歌聲無孔不入,充盈每一個間隙,所有思緒都在這一瞬被淹沒,恐懼和不安一衝而散,連惡心感也消退了不少。

嘩啦!小船衝出黑暗,剎那間的陽光美得叫人目眩神迷,蔚藍裙袍的大海女神將她們擁入懷中。蒔蘿從未如此貪婪海風和陽光,她不禁用力深吸幾口氣,結果就被一條濕冷的東西啪地甩了一臉。

浪花和浮沫在陽光下晶瑩破碎,透徹的大海倒映出天空的湛藍,小船宛如憑空航行,突然與上百隻青鳥擦身而過——那是受驚的魚群。它們伴隨著小船飛炫出水麵,碩長的胸鰭薄如蟬翼,無數銀藍色的飛魚振翅逃竄,波光閃爍,漣漪邐迤。

長翅膀的魚。蒔蘿驚歎地想,也許世界從未有新舊,僅僅是對於人類而言,對於女神來說世界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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