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搖曳著乳白的碎花裙邊, 少女的象牙白塔煢煢孑立,懸掛半空的金鐘和銀鈴浸在海風中依然清脆動人,聽起來像是上百隻雀鳥在歡騰, 也像蒔蘿此刻的胃袋,上上下下,一下天堂一下地獄。
“妳沒打開吧?”蒔蘿顫著聲音問。她可沒有忘記海女巫的警告, 任何想尋求秘密之人都注定慘死,海先知甚至為此瞎了眼睛。
“嘖, 就差一點!”蕾塔西渾然不覺, 麵上很是可惜道:“我用湯匙複製刻痕做成鑰匙,試了好幾次,終於插進鑰匙孔了, 我都可以聽見鎖簧往上抬的聲音了, 結果轉到第兩圈就卡住了。”
蒔蘿慶幸地看著少女漂亮的海眸,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蕾塔西依然滔滔不絕:“我父親認識一個宮廷的鎖匠,他還為國王打造過寶庫,我和他學了些皮毛,再給我些時間, 我一定可以造出來!”
小女神背冒冷汗,她真是服了這位女壯士, 趕忙說:“其實我已經找到鑰匙了。”
蕾塔西難掩興奮:“真的嗎?”
“嗯, 妳不是把盒子修好了嗎?帶我去看看吧。”蒔蘿不折痕跡地轉移話題
夢境沒有時間的概念,蒔蘿剛在海女巫那裡吃到了創世紀以來的驚天巨瓜,有些消化不良, 現在隻想在蕾塔西可愛的夢鄉中休息一會。
神明降下的大海也淹沒不了這座屬於少女的城堡,這裡太熱鬨了。
蕾塔西就是這裡的女王,她對每個鐘如數家珍, 從聖堂的金銅鐘樂、都城的警鐘、東岸價值不斐的陶鐘;婚禮或騎士封禮的誓言鐘總能叫人心頭彭湃;市集的人偶叫賣鐘會在早中晚換衣服來吸引路人。小時候的女孩就跟著工匠父親從鐘聲傾聽不同人的故事,她無比珍惜,全都深深記在腦海之中。
太陽在星軌上運轉,每當天光明亮一分,圍繞白塔的鐘樓群就彷佛活了過來,所有清澈、嘹亮、空靈或沉重的鐘聲此起彼落,彷佛聚集了人間所有嬉笑怒罵,它們的歌聲甚至蓋過了海潮和狂風,美得傾儘所有,肆意張揚。
聖堂將蕾塔西視作魅惑男人的海妖,但少女不會魅惑更不解音律,她隻會頃聽大鐘的故事、讓鐘聲為人們歌唱。
蕾塔西帶著蒔蘿走在她的時鐘城堡,這裡沒有吵鬨的鴿子,取而代之是精致木雕的布穀鳥、鬆鼠和彩公雞從窗口探頭報時,少女在一片祥和的熱鬨中自豪地說起自己的家鄉和父親,還有很多很多她深愛的人和事物。
從來都沒有玩弄人心的魔女,隻有一個熱愛生活的平凡姑娘。
“總有一天,每個王國都會回蕩我親手打造的鐘聲。當然,那是在我從聖女院出來後。”
蒔蘿認真地為她考慮:“妳一定會成功的,凱瑟琳、費歐娜和奧莉維亞大概就會是妳第一批的顧客。”
好工匠離不開貴族的資助,這句話完完全全取悅了蕾塔西,少女藍眸晶亮,掩不住興奮:“我父親為奧莉維亞的家族服務,我若是能有幸服務她們三個家族,我的鐘聲肯定也能傳遍中庭平原,到時候無論女士和奧莉維亞妳們在哪裡都可以聽到我的作品。”
真美。
蒔蘿專心地看著蕾塔西,海女巫祝福隻是錦上添花,蕾塔西本身的靈魂就已經美得叫人離不開眼。
少女神祇想著自己也是,除了奧莉維亞的商船、費歐娜的荊林,她之後還得造訪蕾塔西的甜水鎮,當然不能忘記米勒穀和眾女神殿,甚至是姬瑪的晴海之島。她還要去好多好多地方,看著女孩們實現所有願望,無論是百花之冠的繼承者克麗緹娜,還是此刻立誌要成為鐘表匠的蕾塔西。
象征希望的神權隱隱觸動,奇異的力量在胸口彭湃,像是有棉絮溫燙著心臟每一竅,蒔蘿突然想起安柏,她第一次在小女巫麵前使用魔法,讓顆顆星光如螢蟲追尋著迷路的女孩,也點燃那雙眼睛對新世界的期待。
哪怕末日就在此刻,蒔蘿想著那就來吧,她一定會儘全力阻止
“就是這裡了。”
她們停在一座普通房舍,不過兩樓高的木頭小屋在一群石磚高塔下分外突兀磚紅屋瓦、漆亮的核桃木和圓形花窗讓它像一座甜美的糖果屋。屋前的草坪上有小兔和小羊,門前搖椅上一對年輕恩愛的男女緊緊相依,仔細看全是木頭雕刻的等比例人偶,再手工塗上細膩的彩墨。黑發少女抱著大白鵝往這邊一站,一點也不違和。
“滴答滴答……”蒔蘿下意識抬起頭,隻見二樓閣樓本該開出天窗的位置鑲著一麵巨大的鐘表,精致的小鳥樣式鐘槌正憑空晃動,蒔蘿津津有味地欣賞一切,還有什麼比糖果屋更夢幻——一座真人大小的經典咕咕鐘屋。
“女士接下來妳得自己進去了。”
蕾塔西自己坐在草坪上,她眷戀地看著那對精致的木雕小夫妻,像是看著童年最心愛的玩具:
“這是我父母親手為我打造的生辰鐘,就掛在我房間的臥房上,它隻要一響起來我就一定會醒來。”
蒔蘿不敢置信:“妳知道……”妳在作夢?
“我知道啊,還知道蒔蘿女士上次拜訪凱瑟琳的夢,這次就跑到我夢裡來了。”
蕾塔西眨著漂亮的眼眸,有些得意地觀察蒔蘿震驚的表情:
“蒔蘿女士,我知道妳是女巫。”